下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到底是为父分忧,还是无处容身,别无他法才不得已……”
“若非云岚多事!”
似被戳中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隐秘,一声怒喝惊破亭下,陈三手里的刀再次应声而出。
“锵”的一声,桌上炝出一阵星火,陈三似无所觉,瞪着姬珣的眼神里渗出从不曾有过的狠戾,左半边脸颊不受控地抽搐。
“若非云岚和那疯女人多事,若非那女人有意隐瞒,我何至于到了外傅之龄才知自己身份?何至于有家难回?”
“家?”
漫天长风萦回,松风簌簌,仿佛时光尽处的拳拳慈母意,无人识,无人忆。
姬珣眉心狂跳,冷声打断道:“彼时的局面,不仅祈酉两国纷争,酉王宫内更是你争我夺、暗潮涌动,令堂生怕自己身份低微,不能护你周全,她一介弱女子,身怀六甲之际出走酉王宫,莫非是为自己?族中长老教你读书习字,教你鸥鸟忘机,你当真不知他们用心良苦?令堂藏身子虚谷多年,你当真以为她分不清是药是毒?”
陈三猝然抬头,双手紧攥成拳,牙关咬得硌硌作响,猩红的双眼里露出自欺欺人的谎言被戳破时的阴冷而怨毒。
姬珣却不予他辩驳的机会,又道:“再有,陈家三公子。”
亭里亭外倏地一静。
是了,眼前人既是酉国三公子代峦,真正的陈三公子又在何处?
“陈三公子潇先天不足,自小被养在若水寺,十五岁那年才第一次下山。”
不必旁人追问,姬珣已徐徐开口。
“他天性良善,又师承空若大师,实在不知尘世之险、人心之恶……若非他正巧路过,你怕是在第一次进入我祈国时便已葬身虎腹,是他以身犯险救你于虎口之下,而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却是在得知他来处,获取他全盘信任后,夺人性命,再取而代之?”
长风如诉,遥处古钟萦回,仿佛只万里群山记得,那名奔走山野,短短一生能被寥寥数言囊括的少年。
众人正以目光控诉,代峦眼里的狠戾却在听闻“陈三”二字时消散殆尽。他拿起桌上的匕首,迎着秋晖投落的方向,以刀为镜,细细端看镜子里那双不同于陈家人的凤目,注目愈久,脸上的笑容愈深。
“弱肉强食,道法自然。”
他陡然抬眸,眼里依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陈家豺狼环伺,以那小子的性子,躲在山上还好,若是回了家,必定被他几个哥哥欺负得骨头都不剩。与其到那时郁郁而亡,不如将家世名姓交给我……且看如今,东颍陈三公子之名,东州城谁人不知?”
姬珣:“……”
无怪乎夫子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谢逸呢?”
姬珣趁热打铁,追问道:“他是你闲梦楼的贵客,要牵制苏升亦不止杀人一途,他为何要死?”
“好了!”
陈三倏而失了耐心,看了看亭外的日晷,起身绕出石桌,一边往九射格走,一边慢悠悠道:“世子爷既然有这么多问题要问,不如换个玩法,如何?”
他站定在九射格旁,细长的眸间再次绽出奇诡而渗人的光,回身看了看被桎梏在悬崖之下,鬓发被吹乱、面白如霜雪的两人,唇角不自禁扬起。
“不必管白鹭或白虎,只看鸾凤。世子爷若能投中凤目,代某不仅不动他二人,还会附赠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若是投不中,”代峦眼角一抽,喉口再次发出仿佛驴叫的奸笑,“他两人各断一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