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训的目光穿过厅堂,落在了掌柜那张精明而复杂的脸上。“还是不了,劳烦掌柜的了。”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决,并且脚步已经朝门外迈去。
掌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叹息道:“可惜了,我这精心熬制的肉汤,怕是要辜负了。”那话语中似乎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秘密,却终究无人细究。
崔昭训与潘苍一行人匆匆离去,门外,一条大黄狗突兀地闯入眼帘,它体态臃肿,毛色油亮,与周遭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正以一种警惕而凶狠的眼神盯着众人,眼神晶亮大吐着舌头。
潘苍欲拔剑相向,却被崔昭训叫住:“别生事端,我们快走。”
潘苍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他猛然一挥手臂,那条原本凶神恶煞般的狗被他远远地驱赶至数丈之外,吠声渐弱,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一行人这才得以安心前行。
隐娘站在一旁,目光深邃,压低声音道:“真是奇景,这世道,人皆面有菜色,唯独那狗儿肥壮非常。莫非那客栈掌柜生意兴隆,又或是他格外疼惜这等生灵?”
崔昭训却久久未语,她的眼眸深邃如潭,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在其中闪烁。
队伍在泥泞的小径上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潘苍终于忍不住问道:“王妃,我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城门守卫言明日方得出行,或许再寻一客栈暂避一夜。”
崔昭训的目光掠过眼前这片泥泞的道路,心中暗自盘算。她知疏通之路且艰难着,明日能否顺利出城,实难预料。沉吟片刻,她坚定地说:“客栈恐非安全之所,我们改道去刺史府,那里算是最为安全的了。”
崔昭训与众人步履匆匆,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泥泞与积水之中,每一步都重若千斤般。积水深处,已没过小腿,衣物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突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潘苍耳朵微微颤动,捕捉到了远处细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他猛然抬头,眼神锐利如鹰,“王妃,有动静,人数不少!”
崔昭训闻言,秀眉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她冷静地询问:“距离我们多远?”潘苍侧耳倾听,片刻后沉声道:“很近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会到达。”
崔昭训心中一凛,知道情况不妙,果断下令:“来不及了,准备应对。”话音未落,前方已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那些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灾民,如同潮水般涌来,眼中闪烁着饥饿到极致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潘苍身形一展,挡在了崔昭训与隐娘面前,他高声喝道:“保护王妃!”
渤海王的精兵们迅速围拢,长矛如林,严阵以待,平日里嬉笑打闹的他们,此刻眼中只有一片坚定。这些人什么都可以怕,可最不畏惧的就是战斗。
崔昭训的心被一股暖流悄然融化,她望着那些奋不顾身护她周全的勇士,高声道:“这些皆是饱受苦难的灾民,想是被客栈掌柜引来。他们所求不过温饱,望诸位手下留情,尽量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
然而,前方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汹涌,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兵士,也难以抵挡这茫茫人海。崔昭训首次直面如此惨烈的景象,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贫困与绝望如同厚重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角落,人们面容憔悴,形如枯槁,仿佛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游魂。
信州不光遭受了天灾,更因为地处偏远向来饱受着战争磨难。战争不仅仅是史书上的冰冷文字,它就像是天空下连绵不绝的阴霾,是无数生灵耳畔挥之不去的哀歌。
崔昭训曾无数次听闻战争的残酷,却未曾料到,亲眼所见之时,那份震撼会如此强烈。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幅残酷至极的画卷,缓缓展开在她面前。那些底层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伤痕累累,他们的生活,与她们这些锦衣华服的贵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的眉头深深锁起,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楚。她深知,此地绝非久留之地,个人的力量虽如蚍蜉撼树,但改变现状的决心却如磐石般坚定。
“潘校尉,切勿恋战,务必找准时机,我们从小巷突围而出,将他们阻隔在外。”崔昭训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她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在紧张而急促的氛围中,潘苍猛然转身,嗓音粗粝道:“王妃,请您先行撤离,我们自会殿后,确保您的安全!”
崔昭训深知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于是她紧抿双唇,只留下了一句简短而有力的“注意安全”,便与隐娘一同,匆匆消失在狭窄的小巷深处。
巷内积水泛着幽光,映照着两人踉跄前行的身影。隐娘不时侧首,眼中满是对潘苍等人安危的担忧,她轻声呢喃,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颤抖:“王妃,他们……”
崔昭训的心,随着脚步的踉跄而愈发沉重。她回首望向那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队伍,心中焦急如焚,却也只能将这份担忧深埋在心底。小巷内,她们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