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的性命可抵千人、万人,对于他们而言,保护郎君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
谢昀垂眸俯瞰他,问道:“重不重,是你说了算么?”
这轻轻一语让人醍醐灌顶,年轻侍卫涨红了脸,紧抿唇瓣垂下脑袋。
他们总会不经意忘记,他们的郎君从来不是文弱的书生,他是和他们一道自小训练出来的佼佼者!
所以,他要的不是保护,而是服从。
在众人低头反省的时刻,唯有苍怀看出了郎君平静面孔下的波澜,他暗暗心惊。
莫非在郎君心里,罗纨之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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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胡!北胡!
皇帝将摆在桌子上的糕点全部都扒拉到身边,也不用筷,急切地直接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满他空洞的身躯,把那些寒冷、可怖的东西通通驱赶出去。
陆国舅看着狼吞虎咽犹如家豕的皇帝十分不适,他拧起眉道:“陛下何必理会他们,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生当尽欢,死而无憾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个回答合乎情理,但又出乎意料。
皇帝嘴巴鼓鼓地抬起头,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咕哝了句:“你也老了。”
三十来岁的陆国舅其实算不上老,只是他常年耽于享乐,皮坠眼虚,没了精神气。
但是皇帝想到的还是另一层面,他与年少时不一样了。
“当年你还骑着马提着剑说要和北胡人拼命,也是个英武的少年郎,你……”皇帝回忆从前又想哭了,两眼盛满泪,捶着胸口哽咽道:“你还记得我的三皇妹,阿妍吗?”
陆国舅浑身一僵。
风吹草折,在燃着熊熊烈火的城外,随处可见折断的旌旗和死去的士兵、百姓。
鲜血汇成了河流,汩汩流淌,把干涸的土壤都润湿一片。
到处都在烧杀抢掠,到处都在死人。
两名少年郎骑着一匹狂奔的骏马,他们惊骇回望,泪流不止。
几个拿着弯刀的胡兵压着地上的女郎,这是他们新得的战利品。
狂笑声刺耳,不断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更让人摧心剖肝的是女郎惊恐地尖叫和求救。
“一兄!——阿郎!——”
“救、救救我!——”
陆国舅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犹如困兽般呼吸急促,满脸痛苦,他用力搓了把脸,努力让无法控制颤抖的皮肤恢复正常,
“是,我与以前不一样了,那是我知道错了,陛下不也与我一样吗?当初是我们自不量力,害了……害了阿妍……”
他扭头看着皇帝道:“我们打不过北胡,我们如何也胜不了他们,陛下可知道谢三郎在做什么?为何还要纵着他?”
皇帝没有回答,他往后重重一躺,直到气急败坏的陆国舅得不到半点回应,不再理他,猛地掀帘出去。
轩鸟重新端了煮好的药进来伺候。
皇帝突然怅然道:“你们都比不过一个女郎。”
轩鸟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哆哆嗦嗦道:“陛下恕罪!”
那种情况,轩鸟这个小内宦也吓得险些尿裤子,哪敢去帮皇帝。
“我哪能怪你。”
皇帝想到自己的遭遇,既难堪又气愤,胸腔起伏半天才平静下来,擦了擦眼泪,问道:“罗纨之那女郎呢?吾想见她。”
轩鸟流下一行冷汗。
皇帝怎么忽然生出了这个要命的念头,难道他那会是真晕了,没有“看见”谢三郎的反应吗?
这女郎是他放在手心里珍重的人,岂容他人指染?
他支支吾吾道:“回陛下,罗娘子伤势不轻,已、已被谢三郎带走了。”
皇帝一骨碌弹坐了起来,紧张道:“她、她伤得很重啊?你还傻愣着做什么,把御医派过去啊!”
“啊?”轩鸟头一回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灵光,又或者是皇帝的想法过于跳跃,“可、可是三郎已经带着女郎坐车走了。”
“这个谢三郎!”皇帝大声道:“怎么能让伤者坐马车呢?马车那么颠簸,她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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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纨之受不住。
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后,成倍的疲倦袭来,她很快就变得昏昏沉沉。
谢昀用手背靠了下她额头,发现她已经有些发热了。
外伤可以简单清理,上药,但内伤就不得而知。
城外的路并不平整,随时都有石头磕绊车轮,引起颠簸。
谢昀把女郎抱过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自己用手按住她的背,以免她东倒西歪,磕碰到车壁。
女郎呼吸灼热,也没有精神,但是很乖顺地半合着眼,就好像是只贪睡困倦的猫儿L。
谢昀不禁想。
这女郎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必然是喜爱他的,哪怕她多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