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谢昀低下头。
罗纨之又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遍,才慢吞吞开口:“我不是有意不听三郎的话,进入林子。”
谢昀道:“我知道。”
谢三郎说完“我知道”三个字后,就无下文。
她所期待的追究与详问全没有。
罗纨之垂着眼睫,颤了颤。
早在谢府时,她就发现自己的屋子进过人,起初她并不知道原因,后来才慢慢
琢磨出点猜想。
八成是府里有人对出身卑微的她能够待在谢三郎身边感到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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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人想要除掉她。
谢三郎身边的侍卫应该是不容易被买通,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他违抗三郎命令也要把她骗进林子。
脑子烧成浆糊的罗纨之虽然没能想明白,但有一点她从来都是清楚的。
她越靠近谢三郎,就越危险。
无论是来自外部,还是来自三郎本身。
明知道他是头顶的炽阳,岂是凡夫俗子能够比肩。
她还心存一分侥幸。
毕竟谢三郎这样优秀,他只要释放一点善意与友好就能让人趋之若鹜,更何况他特意表现出来的“偏爱”与优待。
他教她、支持她,给她的道绝非世人所能想象的宽敞。
怎能不让她一个小女郎变得耽溺沉沦。
可是敌暗我明,危机四伏,她无法在这种状况下防备所有的暗箭。
就像那女郎所说,假使三郎娶了大娘子,她这样的女郎便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届时她是走是留,是死是活全由别人说了算。
而三郎,三郎那时候还会为她撑腰说话,与大娘子翻脸?
她都知道,那样做不是明智之举,就好像理智清醒的他现在也不想追究跟随他多年的部曲手下。
罗纨之把脸靠在他的腿上,不被看见的地方,疲倦、沮丧还有些难过。
她低声道:“我救过三郎,三郎以后能保我不受人伤害么……”
谢昀眸眼黑沉,道:“这是自然。”
毋庸置疑,也无需再问。
他等待着罗纨之未完之话,但半天没有听见下文,便问道:“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罗纨之抿了抿干燥的唇瓣,鬓角的汗还在滚滚而落,她不舒服地拧着秀眉,“三郎可否把我放远些,照拂我安全,但又不要……”
不要给她任何暗示,不要给她任何希望,也不要再纵容她接近。
既知道不可以,就应该清醒地保持距离。
谢昀的手顿住,“不要什么?”
“……不要允我像这样,靠近三郎。”
在后宅院里,嫉妒就是最大痼疾。
它能不动神色地夺去一个人的健康,也能悄无声息夺去人性命。
而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好好地活着。
若与谢三郎继续再纠缠下去,她可能好不了,也活不了。
“你以救命之恩,只要求我远离你?”谢昀收回自己的手,他从上俯视闭住双眼的女郎。
若罗纨之能睁开眼睛看一眼,就会发现,此刻的谢三郎方是掀开了所有的从容与淡然,真正地恼了。
他几次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全部放弃了,只将各种复杂的情绪化为平静的两个字: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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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建康城东。
背靠悬壁,前有激流,丛林密布,既隐蔽又易守,在这其中设有谢家的坞堡——扶桑城。
此处也是谢家部曲训练驻扎之地。
宗子谢昀的到来令上下肃然。
盖因两日前发生的那起事件,牵连的人从郎君的近卫到刺探消息的隐卫,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苍鸣等人作为其中最关键一环,刚受了戒棍,跪成一排。
重叠交错的红痕在他们赤.裸的后背上,汗水滚滚,盐份渗入伤口,那因为疼痛而绷起的紧实肌肉都在烈日下微颤。
苍怀虽然面冷,但是面对同袍受罚还是于心不忍,刚想跪下求情,就听见谢昀开了口。
“尔等聪明,可以自作主张,违背命令,那很好,自为其主即可,何必还要跪我。”
虽然这话不是对苍怀说的,却也将他吓得不敢再求情。
“郎君,属下知错了。”
“郎君,我等也是担心郎君受伤……”
谢昀没有松动的意思,他走近两步,“行军打仗最讲究各司其职,没有调令禁止轻举妄动,他日我若叫尔等守城,尔等为一人之性命弃城奔救,知为何罪?”
刚刚辩解的两名侍卫顿时吞咽口水,低下了脑袋。
“郎君的性命难道不比那女郎重要吗?”有个年轻的侍卫见前辈们都败下阵来,冒头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