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新婚的陈同源大怒,族老也不同意,这件事僵持了很久,甚至他把王逢年告上了衙门。
闹了整整三个月,衙门包括镇长也无法,陈同源一桩桩一件件的恶事,逼得他们站在了王逢年这一边。那年衙门的黄册表册追回来重新做,路引、渔船凭证等等全都改换姓名,同时督促陈家族谱除名。王逢年自己单开了王家一脉的族谱。
这件事简直让整个海浦都为之震惊,沿街巷尾都在传,哪怕时至今日,有人可能不认识船老大王逢年,但只要一说起,迁坟改母姓的,必定全都知道。王逢年想起他娘,打心底里看不起眼前肆意辱骂的陈同源。
他不想回家,也懒得听陈同源叫骂,转身出了巷子口,让王良别跟上来。
王逢年很少有这样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人群吵嚷,他却特别安静。走了很远,直到有人叫他。
他回过神,难得征仲。
江盈知笑盈盈看他,朝他招招手,“王老大,怎么你一个人,要不要来吃点干煎黄鱼?”
王逢年也回看她,然后问,“要钱吗?”
他又没带钱,他的钱袋子总不在他身上。
江盈知愣了下,钱多多的人还要吃白食吗。不过她也没在意,“我请你吃啊,反正小黄鱼也是你昨日送的,我吃不完,便拿来干煎了。”
“那淮盐很好用,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我没辜负小黄鱼,也没辜负盐。”
王逢年笑容淡淡,“你用得上就好。”
江盈知说:“盐在哪都能用得上啊。”
她回头看了眼摊子上的桌子,全都坐满了人,再难挤出一个位置来,想了想说:“你坐这里成不成?”那是一张小桌,江盈知用来放调料的,她坐下来煎鱼的时候,就能顺手拿来用。
她把调料放回到案板上,擦了擦桌子,叫王逢年坐这。“是小了点啊,"江盈知摸了摸下巴,不管她和小梅,或者再加个陈强胜,体形都不算大,坐这张桌子旁,高度正好。
但是王逢年一坐下,显得这地方都拥挤起来,而且他只能端坐着,不然脚没地方搁,明明宽敞的地方,也变得很局促。
他人实在高,又很壮实,这样坐那确实很好笑,不过王逢年倒也不在意,出海的时候比这更逼仄的地方他也待过。
但他坐那,小梅有点怕,偷摸拉了江盈知问,“这是船老大?我瞧着像带刀的水师,还有那种到海盗窝里去做哨探的兵士。”
小梅对这两种人有着天然的畏惧,江盈知差点没笑出声,陈强胜也是一脸无奈。
“小梅你去那边忙吧,等会儿黄鱼煎好了,我叫强子哥来拿,”江盈知推推她。
两人反正都离得远远的,只顾着摊子上吃饭的食客,没靠近这边。
王逢年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倒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桌子上那一圈木纹。
江盈知走回来,夹出点炭继续生火,拿过一盘腌制过并开背的黄鱼问:“今日到岸口看乌船吗?”两人不大熟的时候,江盈知就会没话找话,哪怕随便说点什么,不然她会觉得气氛很奇怪。
她在鳌子上倒油,又轻提缠了布的把手,晃一晃,等油热起来。
王逢年坐她侧前面,正好能瞧见,闻言便也坦诚地说:“出来散散心。”
“那你可算来对地了,吃这个干煎黄鱼,正好给你解解心焦,"江盈知立马接话,她倒不觉得船老大有钱威风,就万事不愁了。
相反在她看来,应当是所承受和吃过的苦都要比旁人多上几分,什么都不会随便得到。
只她也不会问为什么烦心,就笑笑说:“等会儿你听听,大家吃了我这个干煎黄鱼后,说的是什么话,就知道我没在胡吹。”
正好此时后面有人在喊,“阿妹,再来一盘啊,我刚鬼都吃飞了,吃完看了盘子后,半点都没了,立马回魂了。”
“真是感觉吃了这鱼后,这人跟死的鱼又活了一样。”“那鱼鲜的就跟在我嘴里叫唤,阿妹你听没听过小黄鱼的叫声,一到黄鱼汛出海时,我坐在那船上就跟听蛙叫蝉鸣一样吵。这回倒是好了,没出海,就坐这吃了个鱼,嘿,耳边就听见了它的叫唤声。”
“快再给我上一盘,我好再听听。”
说话的是个靠说书为生的老大爷,嘴皮子特别溜,别人能用两个词概括,他能说一长串出来,偏偏每次夸得还不重样,又生动又风趣。
江盈知听了直笑,“陈大爷,你可歇歇吧,都吃几盘了,最后给你上一盘啊,再多没有了。”
陈大爷长叹口气,“我管不了自己这嘴啊,它一天上下两张嘴皮子开合,说那么老些话,多累啊,我可不是想给它多吃点好的补补。”
这话说得坐在桌上的食客全都笑出了声,有的差点被汤给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又放声笑出来,而被爹娘抱着的小孩也哇哇叫着,露出几颗小米牙,晃着小手。她娘也笑,“牙还没长齐呢,就想吃鱼肉了,下回可不带你出来了。”
江盈知隔得远也能接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