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顿了顿,眼神也极为不屑,便又飞快地朝着同一个地方,再一次贯穿了他!
那人话口方开,却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对方剑再度拔出,他闷声倒地,面容正巧朝向荣微,死状竟和刚死的临安侯十分相似。
起于惊讶之内,落于预料之外,于是眼瞳僵硬发直,不肯闭上,仿佛要将杀死自己的人狠狠记住,一同堕进无间。
荣微实在太熟悉这样的眼神,甫一对上,她的闲然自得瞬间被扫得一干二净,心也跟着揪紧,痉挛,刚平稳下来的气息又顿时被搅乱。
血的味道实在太过腥臭,加上雨水的湿漉气息,混杂着泥土、污垢,整座原本看起来富丽堂皇的临安府宅便成了一处真实的炼狱场。
惹得她眉头不由得皱紧,又用力捏了捏袖中的玉镯。虽有不适,但荣微的面上还是一如寻常,淡淡地越过吵闹的众人,最后将视线停落在临安侯方才坐过的高席之上。
除去珍馐美味,一碗放凉的药汤,一盏清茶,几碟荔枝酥,还有他们此番带来的荔枝果干。
可惜,它们还未来得及被享用,如今便只落得个被掀飞的下场。
良久,荣微喃喃出声,像是在同江陇讲,却又似在自言自语:“这暗门来的剑客倒是有一点没说错,世间的事…可还真是妙趣极了。”
江陇皱了皱眉,跟着她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殿内众人,这才蓦地明白了荣微的话中之意。
死之一起,仇恨遂生。
被人两剑杀死的江湖客,他的师兄弟们见到他死状惨怖,已经纷纷提剑冲向杀死他之人的门派前。其实这两人原本并不相识。
却是因得来临安同行,一路下来,又因门派之间素来交好,遂承了山河盟所谓的江湖一心,便也开始称兄道弟。可到头来,还是应了鬼质枯临死前说的一一江湖偌大,从来无道理可言。
两个门派瞬间因此撕破脸,先是互骂了几个来回,气血上头,你来我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而死去的那人,眼睛不知何时阖上,收去了那带着惊骇的目光,像是安稳的、不带留恋地彻底沉睡了过去。或许他知道,尽管死得不明不白,他的门派也一定有人会为自己报仇,不管对方此心是否为真。但还真有人,他死了,生前更是恶事做尽,却仍有人情深意重,真心地为他起了怒。
江陇又跟着荣微看向园林内的掌家。
方才巫师和温蝉字字珠玑,话内话外都烧着恨,这临安侯从前,必然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主。可便是如此一人,身旁却能养出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替自家侯爷讨回一条命。荣微微不可闻地叹息,却是转过了头,视线和江陇不经意间对上。
她心念跟着一动。
如果,死的人是她呢?
倘若有一天,她因之前的孽障而死,那时候,可会有一人也愿肝脑涂地,不分是非对错,一心便为她寻仇?荣微盯着江陇的眼,似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些慰藉。不知为何,她那原本提着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差一点陷进面前这双漆黑的眼中一一
她知道江陇会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开心与释然远远多于为她寻仇的愤懑吧。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不希望她死。
她死了,这个江湖就又能重新摩拳擦掌,再换颜色。而影卫江陇,也能得到自由,不再被她所规制,整日提心吊胆,受尽折磨与凌辱。
更重要的是,为他死得惨烈的临山派吐出一口气,好告慰九泉之下他那双"可怜"的义父义母,杀害他们的女魔头终于得到报应。
虽知晓结果,但荣微心底仍不由得微微生寒。半晌,她才慢慢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到远处,陷入虚空。
一本假的蓝白册子,不知轮转过多少人的手,香火终要燃完,眼瞧着局面全然失控,荣微却突然起身,低声嘱咐江陇:“等一会我去上面拿《剑灵录》,你替我遮掩,拿完我们便当作害怕离去。”
江陇先应声,才看向荣微所指的高台上。
视线一顿,落在了一直以来被他忽略过的那个物件上。一一那是他们方才在临安侯卧房内,小厮替临安侯盛来药汤的粗制竹篮。
到此时,他方后知后觉,为何这临安侯用品服饰皆是华贵异常,便是连他们宾客的用物都是琉璃与玉制,放着药汤的碗更是上好的玉瓷器,用的是黑桃木托盘。可偏偏,只有这装着托盘的竹篮,长满菌斑,接缝开裂,粗制滥造到十分古怪。
格外的不打眼,甚至令爱慕华贵的人觉得生厌,更不会把心思放置其上。
荣微的声音夹杂在刀剑的铮鸣声中,显得更轻了:“《剑灵录》如此重要的东西,哪怕放在密室,以临安侯这般谨慎胆小的性子,怕是也觉得不稳妥。”“最好的方法便是,随身携带着,又不轻易给人看出。”
她事先去寻临安侯,除了做个赌,便也是因此得了一个契机,看能否事先探寻到真正的《剑灵录》存放之地。怎知,被拿了假本搪塞之后,碰巧那小厮拿了竹篮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