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竟对许多人许多事都有问一嘴的兴趣。
师辞有些奇怪,但老老实实答道:“是朔凡身上藏着的一本游记。”
说罢停顿觑一眼他,看他眉宇不显厌烦,方才展开详说:“那日也是巧,他来传王妃话时不慎将游记掉了出来,就掉在我脚边。”
“我顺手拾起来,见封皮上画的山水好看便多看了两眼。谁知就是这两眼叫他误会了,以为我想要借阅,当即十分为难地与我说,这是一位避世的故友为他而作留给他的念想,不方便外借。”
“他都这样说了,我立刻还了他,怕尴尬我还特意夸封皮上的水墨画得好,朔凡听了便笑说如若落霞知道有人这样夸他的画,一定会很高兴,我才知道原来游记的作者名唤落霞。”
大致就是这样,当然也有省略。
她没说游记封皮上除了山水画还有题字:
「道明二十年夏,与友人朔凡同游棠香山。
摘一颗棠果,采一叶绿草,描一片洁云,闻一声鸟鸣,见一对璧人。
乘兴而行,尽兴而返。
承书相约岁末再见,计日以俟。
——落霞山人文千 」
当时游记掉在她脚边,朔凡是肉眼可见的慌张,接过去后更是用手将署名那处挡得严严实实。
她不是不识趣,便只当没看到也看不懂,片语不提。
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将这段话记了下来。
落霞山人她确确实实不曾听说过,可文千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前世她接触的人极其有限,消息来源几乎只有归遇一人。
问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眼前不是合适的时机。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他,对她很好,出乎她意料的好。
但师辞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对她仍是防备着的,因为她见过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时的模样,个中差异,太明显。
所以她不好在这个时候说更多,免得再勾起他心中对她更深的怀疑。
信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急不得。
这一点,早在她重新睁眼那时就给自己预警过了。
归遇听罢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师辞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心说这才像他,对旁人的闲事爱答不理。
说话时归遇一直弯着腰,旧伤阵阵酸疼,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稍直起一些,他执扇背去敲了敲,猝然发问:“想看游记?”
这一问,师辞没有着急回答。
重新来过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她想填补一个,对她来说悔得沦肌浃髓的遗憾。
前世是他主动提出要教她习字读书。
他一直都是个要么不做,做起来一定认真的人。
他为她制定适合她的计划,为她搜罗许多适于入门的古籍。
第一次做先生,他做得比谁都好。
可是,他却没能收到一个好学生。
那会儿她总认为她与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又觉得习字读书枯燥乏味,便不急在她静不下心的那一时。
想着等日后年纪上去些,性子稳重些了,再好好学也不迟。
谁知道后来意外横生,她追悔莫及。
她想学了,发了狂一般的想。
可她那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先生,却再不会回来了。
全无基础的自学很苦,很多个日夜埋头苦读,到头来几乎没有一点进步。
傅伯曾不止一次提过要不给她寻个先生来,她却一次又一次执拗地拒绝。
有时梦魇,她会幻想如果。
如果他还在,如果她做个认真的学生。
那么当她有所长进,他是会加以奖赏还是提醒她学无止境?
见她废寝忘食,他又是会鼓励她继续勤勉还是劝说她劳逸结合?
......
压在心间十几年的一句“先生”,她真的很想,光明正大地,唤他一次。
就让一切重新来过吧,就让她再做一回那个尚不能识文断字的师辞吧。
思及此,师辞低垂下头,苦笑道:“有兴趣又如何,我都看不懂。”
归遇乜她一眼,兴味之外是意外,“你的那位故人没教你识字?”
师辞有些心虚,默默道声对不住。
面上不慌不忙地摇头,作出十分遗憾的模样,“教我许多,偏漏了识字读书这一项。”
归遇捻了捻手指,沉默的一弹指之间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片刻,他问:“你想学?”
师辞瞬间捏紧了裙裾,忙不迭仰头道:“想的!”
归遇心下有些异样。
接下去仿佛就该是他出言认下她这个学生。
还是那种莫名的、好似命中注定一般的牵引感。
又或者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