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宋温陶开口。
老僧停住脚步,立在原处,看向宋温陶所在的黑暗。
宋温陶吹亮火折,火苗映亮她的半边脸。
老僧苍白的眉毛动了动,缓缓颔首,“施主。”
“您这是要往何处去了?”宋温陶问。
“朝廷办案,寻老衲来当个引路人。”老僧道,“年纪大了,腿脚不爽利,在崖洞上枯坐许久,歇足了才回来。”
崖洞?
宋温陶想起,出口处也有隐藏在上方的石室,位于山腰,被藤蔓掩盖着,能看到城外的景象。
当年大战,她与母亲藏身普渡寺。
后来战事吃紧,她们就成日坐在那里,看敌军围城,兵士厮杀。
“住持看到了什么?”宋温陶问。
“宋施主此番,是为何而来?”老住持问。
宋温陶立在明灭的火光中,沉默半晌。
“温陶姐姐。”沈小郎君走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我……”
他额上的白布,在爬上爬下,钻来钻去的时候被扯掉了,可是他方才才发觉。
宋温陶回神,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忽而瞧见老住持拄着木杖,快步向这边走来。
老住持盯着沈小郎君的脸。
沈小郎君对上老住持的目光,悄悄地往宋温陶身后缩去。
“孩子,别怕,让我看看。”老住持蹲在他身前,仔细地看他额上的伤口。
沈小郎君被盯得不自在,藏到一边去了。
老住持站起身,看着宋温陶。
宋温陶不说话,从袖中拿出手串,摊在手心里。
“你,见过他?”老住持与寻常一样,动作缓慢,可周身宛若都变得凝滞,浑浊的眸中好似翻腾出深沉的暗色。
宋温陶不知,他对那位曾经在上京名噪一时,后来却被流言所毁的得意弟子,是何态度。
“是。”她轻声道,“在扶风郡南云寺中曾遇到。”
“如今呢?”
“云游去了。”
老住持不再言语,拄着木杖向前走去。
宋温陶跟在他身后。
很快,这一条昏暗的甬道就走到了尽头。
老住持抬手摸索机关,宋温陶忽然问:“住持,当年的事,是真的吗?”
老住持手一顿。
方才老住持问她,为何而来。
她沉默许久。
实则,为沈小郎君治伤,只是明面的借口。
她重返这普渡寺,只是想在佛祖前叩问,将母亲和他们姐弟二人一同毁去的,那场泼天的污名,究竟是无中生有,还是……
父皇当年来迎时,恰逢她午睡正酣,而母亲同那位高僧,共处一室,门窗紧闭。
母亲推门出来,正撞见守在门外,执剑而立的父亲。
“宋施主,其实当年之事,真与假,并不重要。”老住持道。
宋温陶神情微动,抬眸看他。
她瞧见老住持回过头来,一双温暖又深邃的眼睛看向她。
他苍老柔和的声音,在宋温陶耳畔响起。
“宋施主,他们二人……”老住持道,“曾是夫妻。”
宋温陶蓦然睁大眼睛。
老住持扣动机关,莲台转动,天光漏下。
宋温陶立在黑暗中,久久不动。
“温陶姐姐。”沈小郎君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问,“我们走了,那个人怎么办?”
沈小郎君还记得掉入河中未寻回的那人。
宋温陶回神,对了,傅迟晏!
她沿级而上,踏入光中,追赶拄杖而出的老住持。
“住持且慢。”宋温陶叫住他,“您在崖洞上,都看到了什么。”
“带刀内侍去追受伤的叛贼。”老住持道,“一女一男,拖着木箱,上了褚四爷的画舫。”
宋温陶眼眸转动片刻,躬身拜谢,“多谢住持。”
她抬步往外走,一仰头,忽而瞧见立在门外的谢桢。
宋温陶眼眸一亮,而后颔首垂眸,颊边笑意渐渐淡去。
“谢少尹。”她端敛眉目,躬身一拜。
“殿下。”谢桢回之一礼。
“可否劳烦谢少尹派人,将沈小郎君送回尚书府?”宋温陶道。
“自然。”谢桢挥手招来身旁随侍,嘱他将沈小郎君安全送回。
“外头不太平,殿下也……”谢桢道。
“我自行回宫便是。”宋温陶含笑道,“谢少尹公职在身,我就不叨扰了。”
宋温陶抬步走出大雄宝殿,谢桢独自一人立在佛前。
熏香袅袅,老住持亦拄着木杖向外走去。
跨过门槛前,他回头看一眼,唤一声,“谢施主?”
谢桢回神,在佛前上了一炷香,躬身三拜,回身缓步走出。
宋温陶坐在马车上,与赶车的车夫交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