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祯一夜未眠,翌日晨起,连句场面话都没和媛媛说,穿戴好了就去紫宸殿了。
媛媛无精打采地坐在妆镜前,云舒小心给她梳头时,看镜中那张面容,似是在发呆。
仔细算起来,从去岁郑国舅和陈王至顾家行纳彩礼时,媛媛和傅祯的缘分已经有一年了。
仅仅一年,两人就已无话可说。有时她在想,从前他那些举动,或许都是骗她的,又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者是人心太复杂,又极易改变,不然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越想越憋闷,心情自然就不好。
约么巳时,许尚仪来报,说是郑淑妃母柳氏入宫探望女儿,先来给皇后请安。
柳氏无诰命,但凡是朝见皇后的日子,她没资格出席,有了女儿入宫成为皇妃,或许数日后诞下皇子,她能顺带得个封赏。不过,她之前入宫探望郑淑妃,只管由尚仪局的人引领,并不能叨扰皇后。
这次自然是她主动恳求了许尚仪,这才站到了含凉殿外。
然而媛媛现下头脑不清醒,自然就不想见她,便道:“她好容易进宫一趟,便不必在我这耽搁时辰了,请她到拾翠殿。”
宫里的人自然会说漂亮话,许尚仪只管说皇后正在忙碌,无暇相见,先请她去看淑妃。柳氏难免失望,却又不好多说什么,被引着往拾翠殿去,也不像之前看女儿那样高兴。
郑淑妃见到母亲自是欣喜。从前在家里娇惯坏了的娘子,眼看着要当娘了,也知道给母亲备下爱喝的茶,合胃口的膳食。
午后时分,郑淑妃的疲惫感再度上身柳氏就要告退,临别前,她又依依不舍,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还约定待皇子满月她再进宫来。
柳氏自拾翠殿出来,又求许尚仪:“烦请尚仪再去皇后殿下通禀,说妾想当面拜见,也算全了礼仪规矩,圆了妾的心愿。”
许尚仪只当这柳夫人知道自家女儿失了圣宠,眼下亲自拜见皇后多半是为了往后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
“殿下今日有事要忙,恐不便见夫人。”许尚仪宽慰她,“夫人不知,殿下一向看重淑妃,几乎日日前往拾翠殿探望,只因夫人今日过来,这才不想耽搁母女说自在话。”
“殿下既有此深恩,妾更应前去拜见。”柳氏坚持,“请尚仪再去通禀一次吧。”
许尚仪无法,只得再去含凉殿,这会媛媛正在案上胡乱翻着书,却是无心看进去,又听柳氏要见她,就允了,也是为了安淑妃的心。
媛媛让人赐了座,又上了饮子并点心,这才和柳氏说话:“夫人远道而来,该是多和淑妃说说话,她近来总提起夫人。”
柳氏已从郑淑妃嘴里听说了顾皇后为人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揪着的心自然就放平了些。立刻,她微笑着回:“淑妃由殿下费心照看,妾感激不尽。”
媛媛又说:“再有十来日,淑妃就要临盆,届时夫人便可做外婆了。”
添人进口在普通百姓之家便是从头喜到脚的大事,遑论皇家。傅祯虽忽视淑妃,可这终究是他头一个孩子,太皇太后甚为看重。因而柳氏听到“外婆”二字,嘴角压不住笑,连着点了数个头。
媛媛与她不熟,寒暄几句后,倒也没什么再说的,既然她来拜见,媛媛就让云舒去取今年新贡上来的湖州紫笋,待赐了东西,便打发她走。
“眼下天还是热的,适宜用凉饮,这銙茶便留给夫人天凉再用。”
柳氏起身推辞道:“殿下恩赏,本不该推辞,只是这等名贵之物,妾不敢喝。”
“这茶是陛下的恩赏,陛下体恤淑妃,夫人为淑妃母,如何喝不得?”
柳氏又道:“妾虽为淑妃母,却也知道本分。这一銙茶从湖州顾渚山至长安要走三千余里路,便是昼夜兼程,最快也需得十日方能到达,更别提种植采摘等许多流程。就像漕米从洛阳的含嘉仓至长安……”说到这里,她有意停顿一瞬后方续道,“但凡这些,往往都不易得。妾不过一区区老妪,得殿下看重已是天恩,又岂敢收下这样贵重的茶。”
媛媛忽地纳过闷来,略一思索后又冲她说:“夫人未免太过客气。既不用这茶,正好我这宫里在做点心,想请夫人尝尝。——云舒,你带人去给柳夫人装几样点心。”
殿内宫人被支开,媛媛的心莫名有些紧张:“夫人有话,尽可直言。”
柳氏就道:“妾不过一后宅妇人,本是什么都不懂,奈何长了耳朵,听说从含嘉仓至京师运粮的路上出了些问题,从陕州至关中的十余艘艘船尚未经三门天险便先后沉了。”
果不其然,媛媛所料无错,却不想是漕米运输一事出了岔子。
关中虽沃野千里,然则人口量巨大,单是一个长安城就有百万之众,驻扎在长安的兵也十数万,而这些民用军需,大多依靠南粮北运。
含嘉仓位于洛阳城内,各地漕米经由汇集收入含嘉仓内,往往运往长安的漕米路线是先由洛阳至陕州走陆路,再上船至长安,途径三门河段,异常凶险,多半漕米都倾覆于此,从前朝至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