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漕运难题,前朝君王甚至为能克此段之难的水手减赋役,却根本征不到人。
至于漕船才一下水便沉了,或许是船年久失修,又或许是造船之际偷工减料。
柳氏若果真仅仅是一后宅妇人,便不会为这些上心,她好歹是嫁入郑家门的人,怎会在意米面上涨的那几个通宝钱,只怕是听了这种事也会忘了。今日非要见上皇后一面,又拿出来说这事,想来是受了国舅郑得的意。
这时柳氏又道:“这等事本不该打扰殿下,更何况这该是前朝官员费心劳力之事,只是船只非遇天险而沉,尽管漕运事务繁重,舟楫重多,查其隐失繁杂,却难免要问都水监一个失职之罪。”
听到这里,媛媛就明白了她今日所为何来。
国朝的都水监设在东都洛阳城内的立德坊,都水监掌管大卫川泽、津梁、渠堰、陂池等事务,其下又设有舟楫和河渠两署,而舟楫署掌管国朝公私船只和漕运事务。
媛媛的二姊姊早几年嫁给了才入仕的舟辑令沈昌平,官职虽只是正八品下,然则举国漕运事重,将来他或许会有一番前程。
奈何柳氏所提漕运船只没到三门河段便沉了,的确是都水监的失职,可首当其冲的应当是她这位担任舟辑令的二姊夫。
傅祯才刚亲政不久,急于做出一番成果来,近来几乎把自己关在了紫宸殿,一是为检田括户,增加朝廷收入;二是为改进漕运,提高运粮时效。
赶上今夏关中多雨,粮食必定减产,这样一来,百姓口粮少了,京师的米价必会趁机疯长,尽管有平准署的官去协调,且关中仓储尚足,到底不能让他心安,毕竟漕运一事一直都是国朝重中之重的要务。
他当然也知三门天险会使船只倾覆,然而漕船仅仅是遇了水就连船带粮归了零,真让监察御史递到御前,一准得惹圣怒。
按说女儿家嫁了人,便是母家犯了罪也不会有所牵连,更别提隔着更远一层的姊夫。
然而世人或许不会因此善罢甘休,倘若有心之人借机说上一嘴,是那位沈舟楫仗了顾家的势,皇后的势,在为官期间躲懒旷职,不查舟船隐失详情,以致漕船遇水而沉,这是完全不把圣人天子所忧之事放在心上的狂妄之举。这岂不闹心!
媛媛是问心无愧,又有太皇太后看重,自然无虞,可谁知真把这话说到傅祯耳中,他会怎么想?她不能保证一旦这个口子撕开,往后再遇上祸端,凭她这个被冷落的皇后可以让傅祯屡屡开恩。
媛媛看着柳夫人,不禁一笑。她难得进宫一趟,连和即将临盆的女儿都不肯多呆上片刻,非要跑到含凉殿来,想来也不只是为了说这事。
柳氏不敢在她跟前卖关子,自然也就端了一颗诚心:“殿下不必担心,原本漕运舟船并非全是官船,转运水手想要借漕运一事谋生计,可造的私船不比官船结实,吃水又浅,载量巨多,倾覆的可能就大。”
这么一说,就是帮沈昌平解决了这桩麻烦,顺带卖给了媛媛一个面子。
并非是柳氏要借这个机会在媛媛面前表忠心,而是国舅郑得不忍见帝后不谐。
从前先帝在世时,他能出入后宫,前几年又得太皇太后提拔,自然和宫里的内侍混了个熟。先头御前宫人徐莹调职弘德殿的事,他已听说,寒食节那日他进宫,傅练搂着他脖子说阿婆生了气要杀人,陛下却要再给他添一位嫂嫂。郑得心下就犯愁。
他不知傅祯早前相中了陈家娘子,却知道平康坊里传过太史令之死的真情,不光当初费心圆谎,现如今也得受累减少帝后不和的可能。说到底,外甥不喜欢自己的娘子,他这当娘舅的哪有不劝和反而劝分的,普通百姓之家的夫妇和离尚且落个两姓难堪,何况天子与妻,那是国朝不愿见到的事。
当然,郑得让柳氏进宫来说这件小事,也存了些私心,便是让皇后稍待郑淑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能念他一分好,那便是郑得的福气。
媛媛明白国舅的苦心,因而心里就越发苦,夫妻之情要靠外人周全,那她从前听阿婆和婶母说的“多用一份情,多尽一份心”又要往哪搁?
这时,云舒在屏风后禀:“殿下,已经装好了八味点心。”
媛媛抬头看去,天空已经开始挂晚霞了。她让人把点心拿给柳氏,柳氏道了谢,随即便告了辞。
媛媛心绪发堵,思来想去,终是起身去了紫宸殿。
昨晚傅祯的气尚没消,这会不想见她,自然用朝务繁忙无暇见她为由打发她。媛媛就和王顺说:“你就说,我在这等候陛下忙完了朝事,再与陛下说弘德殿宫人的事。”
她跟他闹别扭弄得不痛快又得让太皇太后操心,自己面上也无光,何必呢。
这次傅祯就有时间了,少顷,媛媛就被请了进去。不过,他依然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媛媛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指着两张白麻纸吩咐王顺:“这两份可以交给尚书省执行了。另外,告诉裴翊,他上次提的招募水手的法子不中用,扬汤止沸不可取。再问他和将作监还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