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手中纸页思索道:
“往西去是檀州,此处有驻军布防,若想强攻怕是没那么简单,偷袭得话,没有特殊军械怕也是翻不过那高墙。”
“那便下令让粮草军加急,务必要快些踏入敦州才是。”
张平思索道,李璟颔首认同,而萧颦与陆琛却在相视一眼后再无所言。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四人各怀心思,一顿饭亦是吃得格外漫长。
只待那入夜之后,凄冷的北风隔绝在高耸的城墙之外,只留了余声阵阵拍打着簇簇火光。
萧颦退去了绯色官袍,换回了长袄马面,独自踏过长阶立站在了城楼之上。
入目之间苍野茫茫,夜色寂静,凛冽的寒风呼啸之时又叫人忆起了岁初苦寒,银霜皑皑。
......
“皇后口谕,废妃金氏,私德不堪,祸乱后宫,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万死难辞,赐杖毙,阖宫上下聚于此地,从旁观之,以正宫规!”
那是建武二十四年的正月,洪亮的唱奏之声响彻宫道,撞上赤红宫墙阵阵回荡在悠长的甬道之中。
唱奏的宦官立于阶下,回眸向着身处高位的那抹身影微微颔首。
阖宫女官内侍乌泱泱地围在旁侧噤若寒蝉,低垂着双目,任谁也不敢溢出半分声响。
萧颦亦在那其中不敢作声,彼时的她身形憔悴,只一件薄袄挂在身上像粒尘埃隐在皑皑白雪之下。
“去,带上来吧。”
轻飘飘地声音自高台而来,立在长阶之上的冯进喜向着一旁佩刀执仗之人抬了抬手,可目之所及却是悄无声息地去向了立在前排的萧颦。
“母妃…呜呜……”
闷声乍起,只见一残败如落花的身影被几名宦官拖拽着出现在甬道之中。
萧颦下意识地想去唤她,可却在还未来得及发出些许响动之时便被人生生噎着塞回了喉中。
同在观刑的彩衣不知从何处赶了来,悄声隐匿于人群,一把上前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嘶哑地咽呜声自喉间渐起,滚烫的泪水亦是不受控制地顺着指缝凝落在了净纯地雪地之上。
“殿下……”
彩衣不忍地轻声唤她,看着那满身血污,拖着锁链赤足踩在雪地上的丽贵妃默声抽泣。
倏然间,一道柔和的视线投射而来,冲破了阴云落在万重霜华之上。
萧颦发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应着那如水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她身边。
彩衣拼了命地将人往回拽,下意识地回头,求救般地目光落在了远处飞絮之下。
‘乖,听话。’
她双唇微动无声地向她浅笑道,恬静而温柔,一如往常的美好和煦。
直至一只大掌忽而闪过,满天鹅羽挥飞飘落,只见几个体型壮硕的内侍既而走上前来,摁住她的肩膀将那硕大无比的木塞几下挤入了她的口中。
“行刑。”
高台之人淡声道。
八只刑杖重重举起,狠狠落下,血花迸溅而起,顺着霜华下的青石淌到了萧颦的脚边。
她嘶声咽呜着,挣扎着,却被身边的彩衣狠狠地护在怀里动弹不得。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温柔而骄矜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地碎裂成片,又一点点地归于尘埃。
大雪将息,只那凛风不止,吹散檐间积雪,一如那聚而又散的人群,没于那层层宫墙之中。
一缕清寒扫过霜花,带起那嫣红片片,衣襟残缕。
地上的落华被鲜血浸化了些许,刺目的红,像是开在冬日里的簇蔟海棠。
宫道静谧,时而略过风声瑟瑟,萧颦跪在那方圆之间,挂着面上干涸的泪迹,眸色如死。
“殿下,风大了……”
身边的彩衣轻声提醒道,微颤的手扶上她的肩头,哽咽地贴着她跪在了一旁。
“我走了…母妃怎么办……”
萧颦木声道,低头望去,手中攥着的却是那扣死在齿间的木塞。
彩衣哑然,看着她那失了神魂的模样心中痛极。
“殿下……”
她又唤了一声,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而这次,萧颦却倏得回眸瞧向了她,目光空洞,面色依旧呆滞。
“彩衣,怎么办,木塞,拔不掉了……”
她无助至极地道,像是一介孩提在向她祈求着什么,而后又不愿放弃地伸手而去,轻轻拖起面前人的后颈,则试图去撬那堵在她口中的异物。
彩衣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音,扑上前去一把抓住萧颦的手,看着那变了形又陷入齿中的塞子哽咽着说:
“回去吧,好公主,咱们回去吧,奴婢…求您了……”
没有理会她那悲戚的哭声,萧颦似是着了魔怔地捏着木塞尾端,试图将其从那锁死了的口中寸寸取出。
直至一道身影悄然落在了她们身边,遮去了面前所剩不多的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