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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二) (1 / 3)

日沉西山之后, 花灯会正式掀开帷幕。

无数花灯燎天照地而来,宛如一轮明日,将整个上京城照得宛如白昼。

有美人在灯轮下击铃踏歌而舞。

伶人敷彩妆、着异服, 男女衣着混穿,游街而行, 且舞且演, 逗出了一街的笑声。

亲朋相偕,携手看灯。

士庶并行,无问贵贱。

带纱的幂篱不方便他观景, 可让他真抛头露面地四处游逛, 似乎又太高调了点。

所幸街旁有卖兽面的商家,乐无涯择来择去,买了一只漂亮的白狐面具, 戴在脸上。

有了这张面具的遮挡,他等于又多了一层厚脸皮。

哪怕和一群小孩子混在一起排队去买绞绞儿糖, 他也不以为耻。

所谓绞绞儿糖,是用熬出浓浓的一锅蜜色糖浆,趁着它热气沸腾,用两根雪白的小竹棍挑起一团来, 能绞出金黄泛白的糖丝儿, 可以边吃边玩, 甚是有趣。

乐无涯混迹在一帮半大孩子中, 和他们眼巴巴地一起等糖,被路过的人瞧了好几眼也不在乎。

等糖到了手, 他美滋滋地玩够了后, 稍稍揭下面具, 将糖含在嘴里, 只把小竹棍露在面具之外,打算慢慢含化了它。

小时候,他跟家人出来逛上元灯会时,就看上了这有趣的绞绞儿糖。

可阿娘不许小孩子贪糖吃,怕坏牙齿。

那时的他一心想着讨阿娘喜欢,就只好绷着小脸,假装不在意地路过一个个热心兜售的糖摊儿老板,面不改色,目光却忍不住被一次次吸引过去。

在他眼馋得满眼水雾时,阿娘临时起意,不继续看灯了,而是拐进一家门庭冷落的绸缎铺子。

大哥恭恭敬敬地跟随其后。

两人没了踪影后,二哥立即对他挤眉弄眼:“阿狸,吃不吃绞绞儿糖?”

年仅六岁的乐无涯欢天喜地地:“吃!!”

糖果入了嘴,乐无涯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美味。

但他每年的上元节,都要雷打不动地吃上一个绞绞儿糖。

理由很简单。

第一年,他被蒙骗过去了,喜滋滋地和二哥猫在街角吃糖。

第二年,当场景重演时,他就明白了阿娘的宽容和爱。

他佯作不察,和二哥背着阿娘,一口气偷吃了十个上元节的绞绞儿糖。

直到他去了边疆。

再回来时,他已是满身血腥,心身皆损。

……

当他中箭落马时,大虞和景族两边一齐发了狂。

赫连彻下了令,要把此人抢回来。

景族士兵虽不明就里,但也看得出此人装束不俗,若能俘获在手,必是一个不小的筹码。

天狼营生平最敬之人便是乐无涯,大家同食同宿,共悲共喜,猝然见乐无涯受此重创,也一个个地红了眼睛。

昏迷的乐无涯是被姜鹤和秦星钺二人合力生生抢夺回来的。

按理说,乐无涯身中数箭,最好不要挪动分毫,该留在边地好好将养。

可他像是无心求活,由着自己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

昏沉的时候,他叫哥哥、叫娘亲;清醒的时候,则是闭紧了嘴巴,一口汤药也不肯喝。

乐千嶂来看过他许多次,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小凤凰策马而去,不眠不休,沿途收买百年山参,一买到便立即遣快马送回,就是为了补回他身体里源源不断流失的精气,吊住他悬丝似的小命。

他轻声说:“阿狸,阿爹对不住你。你养好身体后,阿爹给你打,给你骂,好不好?”

乐无涯闭着眼睛,不作应答。

他不想打人,不想骂人,就是单纯地想死。

眼看着他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下了一口气,乐千嶂实在无法可想,将他送上了归京的马车。

……回家去吧。

活着的话,还能见见他心心念念的娘和哥哥。

半途死了,也能进乐家祖坟。

在一路的颠簸中,乐无涯硬是没死。

不仅没死,还一边苟延残喘、一边兴风作浪地活到了二十九岁。

即便他真死了,如今也成功地借尸还魂,活蹦乱跳地跑来上京逛灯会。

这么想想,乐无涯自己都有点纳罕了:

……他还真是能活。

乐无涯叼着糖,试图用口里的温度融化柔软的糖。

且逛且赏着,他来到了一座巨大的人物灯前。

在此处驻足赏灯的,多是女子和孩童。

她们或双手合十祈愿,或喁喁地同身边的孩子说着些什么。

乐无涯仰头望去,只见那是一个衣带飘飞的女子,怀拥着一个婴孩,左手牵一稚童,身后尾随着四五个孩子。

这座人物灯精妙就精妙在其神其态,温柔可亲,悲悯动人。

“……‘鬼子母神像’。”一个四五岁年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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