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府城的百姓, 都在津津乐道方才越王出行的威仪,谈论队伍中的那些旗帜、锣鼓、士兵、官员、乐师。
也有市民们说起文会来。
扁食摊的摊主笑道:“哎呦,看那一个个所谓读书种子、童生秀才, 伸长了脖子,挤到一处看热闹的样子, 跟我们这些粗人也没什么区别。”
书商走出店门来,朝那边望着, 念叨:“不知道这次出什么诗集文集呢?我家的书肆要抢先印一本......”
坐着吃扁食的老者须眉皆白,头也不抬:“他们的盛会,干我们何事?店家,你的扁食贵了三文, 料子又差了三分。”
摊主说:“得了,徐翁。涨的着实不是我的扁食, 而是如今城里所有粮食的价格。米面、肉、菜......什么不涨?我只涨三文, 已是亏本赚吆喝了。”
街角边几个乞丐悄悄挪到酒肆门口, 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在扁食摊前坐着。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模样,皮包骨头,脸颊凹陷,几乎站不起来。哀求:“行行好, 行行好,一口扁食......”
一边还捡地上的杏花, 沾着泥就往嘴巴里塞。
好几个扁食摊的客人都被纠缠得皱眉头,付了钱就走了。
摊主的儿子放下烧火棍,怒气汹汹地驱赶这些乞丐。
酒肆的店主也和小二一起出来赶门口的流浪汉。
老者岿然不动,喝完最后一口扁食汤,才放下碗, 摇头道:“这些跑进西州的流民男女、乞丐的口音,以前都是中部、北方的口音,现在都是隔壁省的,或是其他府的,还有些西州乡下的口音,唉!”
他背着手,弓着腰,踱步而走:“连江南,也不太平喽。”
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仆怯生生地扒着门,叫书商:“老爷,夫人说该吃饭了,叫您屋去。”她搓着手,口音俚俗,与西州府城大不相同。
书商挥挥手:“知道了,等会就回去。”却与酒肆的店主闲聊:“我倒觉得,也没什么不好。饿死了乡下人,也不差我们的饭。反正王爷老爷们都在城里。我们府城里日子总是能过的,无非是苦一些。但你看,我买这个女婢,过去要三两银。如今,二十多个铜子就能到手。劈柴烧灶,洗衣洒扫,省了多少事。我夫人很高兴。”
小二也是本地人,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连花楼里新来的女郎、窑姐儿,都便宜了不少呢!”
酒肆老板骂他:“这些乡下和外地来的女人,一路逃荒过来,只要有口吃的就张腿,比原本团头拐的乞丐女人,恐怕烂的还快!你如果染上什么病,就别在我这干了!亲戚情分也不顶用!”
说着,叹了口气:“人是便宜了,我这招了几个城外流来的苦力,几乎不费钱,就给几口栗饭,任打任抽,比大畜生好使。但生意也是差了不少。毕竟米面粮油酱醋,哪样价格不翻?”
扁食摊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叫儿子:“轻点轻点,别在我摊子上打死了人,晦气!赶走就行。”
眼角一瞥,他神色一沉,嘀嘀咕咕了几句,还是表面热情地招呼:“赖三郎,今日不来吃碗扁食?”
赖三原在街上闲逛,耷拉着鞋,梳着油头。听见招呼,丝毫不客气,勒勒裤腰带,往长板凳上一坐,嬉笑:“当然少不了一晚热腾腾、洒着葱油葱花、香喷喷的鲜味扁食!”
当然,没有付钱的动作。
笑着说:“老许,今早瞅见你又走了一大段路,往西家猪肉摊买肉了?”
摊主“老许”低下头:“那家的肉便宜。”
赖三说:“看在你每天请我吃扁食的份上,告诉你,还是回东家去买,别去那家了。他家的肉以前是便宜又新鲜,但现在......嘿嘿,据说西州下属的清泉县,那里的好几个村子,有传闻说闹病......谁知道是畜生的病,还是人染的瘟病?西家的猪肉摊,老从清泉县运猪买猪,他家的人忒容易染上。”
一言既出,四邻色变,摊主儿子、酒肆老板、书商、小二,都围了过来。
酒肆老板忍不住问:“赖三,你说的保真不?瘟病可不是玩笑话!”
赖三耸耸肩:“谁知道!但我邻居的三大爷的小儿子在衙门里当差,说是清泉县偏远的几个村子的路,被官府封了。整个村子都围在里面。这不是瘟病时常有的做法?但也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那村里,闹了‘蚕妖’、‘蚕鬼’。”
这下,连书商的脸色都非常难看。瘟病可怕,蚕妖、蚕鬼也可怕!甚至,更可怕!
摊主儿子扭头说:“爹,我们以后还是别去买西家的猪肉了。万一西家的张屠夫家里被蚕妖、蚕鬼给盯上......咱去买肉又顺藤缠上......倒霉全家!”
摊主老许的脸色这下也难看极了,顿时垂下头去,深深地嘘出一口气。
小二听得摸着脑袋,心里正琢磨着酒肆里新来的苦力有没有清泉县人,忽见脚下的影子消失了,原是更大的阴影覆盖下来。
他抬头一看,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