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卫瑾瑜便和裴昭元一道,跟着户部押送粮食的马车一道,往安置灾民的地方去。
因为来不及建造那么多的屋舍,灾民大部分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听到粮食到了,灾民们立刻呼啦啦从四面八方一涌而出,将粮车团团围了起来,负责押送的士兵不得不站到粮车上,一面大声呵斥,一面拿刀驱赶。
然而士兵数量有限,面对越来越多涌上来的灾民,难免左支右绌,气力不支,有力气大的灾民已经伸手去扒车上的粮食。
裴昭元自小锦衣玉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看呆了眼。忍不住问那两名司吏:“现下怎么办?”
司吏无奈叹气。
“就知道会出事。”
卫瑾瑜目视前方,忽道:“给我找两个火把过来。”
“啊?”
两名司吏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要火把作甚,难不成这位御史大人是冻着了?
然而对方既发了话,他们也不敢不从,不多时,一名司吏便抱了两根火杖过来。
卫瑾瑜一手握起一根,让司吏将火点燃,在裴昭元和两名司吏惊讶的眼神里,直接和士兵一样,站到了粮车上,冷然道:“都住手!”
灾民们毫无反应。
卫瑾瑜直接将火把抛在其中一辆粮车上,保存完好的粮食接触到火舌,立刻窜起半丈高的火苗,汹涌燃烧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推搡喝骂和喧嚷都戛然而止。
连维持秩序的士兵都惊得睁大眼,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一幕。想,这卫三公子是疯了吗!
“你、你做什么!”
灾民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抢救粮食,又畏惧火势,只能愤怒朝卫瑾瑜大吼大喊。
卫瑾瑜举起另一根火杖,道:“朝廷分发下来的粮食,是赈灾,是给所有灾民,不是让某一部分人仗着身高体壮肆意哄抢的。我话撂在这里,只要按照秩序排队来,所有人都能分到粮食,再敢有人擅自上前一步,我便将这所有粮车都烧了,你们一粒粮食也别想吃到!”
少年御史声音不高,却清若冷玉,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士兵们也登时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刀,喝道:“都退后!”
一些胆小的已经吓得缩回脚,还有一部分胆大的仍扒着粮车不放。
“松手松手,你们几l个,还不快把手松开!”
后面的灾民开始骂前头扒着粮车的几l个壮汉。
因诚如卫瑾瑜所说,能挤到前面从官兵手里哄抢粮食的,都是身强体壮的那一部分,而大部分的老弱病残,都只是在最外围等着捡剩下的,运气不好,连一口粮食都抢不到。有一些伤的病的老得走不动的,甚至只能躺在帐中等着活活饿死。
平日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出来一个少年官员给他们做主,他们自然要抓住机会,把心里头那股恶气狠狠发泄出来。
裴昭元见这法子好使,立刻让司吏又抱了几l根火杖过来,跟着跳到粮车上,高声道:“都退后退后,尤其是你,你是长得好看还是比别人多一个脑袋,再不松手,小爷先烧了你那双狗爪,到时候大家伙吃不上饭,都得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退后,退后!”
“按规矩来!”
老弱妇孺团结起来,力量也是十分强大可怕的,一时呼声震天,挤在前头的那群壮汉和无赖终于悻悻松手,退了下去。
士兵迅速将粮车重新围起来。
一刻后,所有灾民老老实实分成数队,按着次序上领各自口粮。
裴昭元气喘吁吁站在供官员休息的棚子底下,颇是欣慰望着眼前景象,几l乎要热泪盈眶,随行的司吏亦对卫瑾瑜这位卫氏嫡孙心服口服,满目敬佩。
卫瑾瑜忽问:“之前粮车过来,都是这副景象么?”
“是啊。”
司吏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回回都是这样,粮车一到,还来不及分发,便被一抢而空,士兵们越是驱赶他们便越是闹得厉害,赈灾最怕激起民变,伤的是朝廷和圣上的声誉,这些官兵临行前得了上峰嘱咐,虽拔了刀,没一个敢真的伤人,只能任由他们抢。今日幸得卫御史妙计,可算是替属下们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裴昭元当即愤怒道:“我就说姓苏的不怀好意吧,来之前,他可没告诉咱们现场是这种情况。今日若不是你反应快,等回去了他准得拿咱们的错。”
两名司吏缩着脖子当没听见,只奉承卫瑾瑜:“这规矩一旦定下,后头粮车再过来,便不会再发生诸如哄抢之类的乱象了。卫御史,您这功劳可太大了。”
卫瑾瑜望着前方乌泱泱望不到尽头的灾民队伍,心情却松快不起来。
因他知道,户部的粮仓,其实已经空了,今日这批赈灾粮,很可能将是能发放到灾民手里的最后一批粮食。
户部亏空由来已久,然而无人能想到,会亏空到这个程度,连一个延庆府的灾民也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