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临已驾车在国子监门口等候。
远远看到自家主子和自家主子背上的少年郎,不掩惊讶。
主子只说要接个人,还特意吩咐把软垫和软毯带上,他以为是要接文卿公子,万万没料到,竟是卫三公子。
看来,主子这玩玩,果真不是随便玩玩。
见谢琅已经过来,雍临忙跳下车,放下脚踏,打开车门。
车里点着灯,横着的那张硬榻上已经铺了毯子,谢琅小心把人放下,未免压着伤口,依旧让卫瑾瑜趴在榻上。
雍临并不知今日监内发生的事,见少年雪袍下隐现的血色,暗吃一惊,正要关上车门退下,忽又听谢琅吩咐:“走慢些。”
雍临应是。
软榻毕竟比软席舒服太多,卫瑾瑜伏上一刻,刑伤之痛和周身疲倦方潮水一般,迟滞翻涌出来,几乎将他神思淹没。
再加上马车很快辘辘启动,轻轻摇晃的车厢格外有催眠效果,卫瑾瑜闭上眼,昏昏沉沉,意识控制不住地要在这颠簸中涣散。
谢琅正襟坐在一侧,偏头看去,见灯火下,那张清绝白皙的面孔上全是淋漓冷汗,乌发和发带湿溻溻贴在颈间,额上也粘了不少碎发。
偏还紧紧咬唇忍着,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换成老三,早哭爹喊娘,把嗓子都叫破了。
那紧抿的唇瓣上沾着血迹,不知是自己咬出来的,还是咬他咬出来的。
肩头新添的那排牙印,不由条件反射一般抽疼起来,谢琅蹙眉,伸指往右侧肩头摸了摸,果然摸到点黏腻。
上回咬在他左肩,这回咬在他右肩。
还真是雨露均沾,一边都不让他好受。
“今日你喂我……吃的什么药?”
谢琅心情无比复杂的间隙,他以为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人,虚弱着气息开了口。
谢琅循声看去,见卫瑾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短短一息功夫,那光洁额上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一身绸袍,也被汗水洇透,紧贴在肌肤上。
谢琅若无其事收回手,道:“一种能伪造心悸症状的药,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归,只是短时间内刺激心脉,只要不大量经常服用,不会损伤心脉。”
卫瑾瑜点头。
“今日之情,我会记住。”
说完,便复闭上眼,不再说话。
都这种时候了,还记得与他丁是丁,卯是卯,分得明明白白。
换作平日,谢琅可能要习惯性嘴欠奚落对方两句,但今日,他罕见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沉默听罢。
**
马车回到谢府,卫瑾瑜休整一路,恢复了些精神,没再让谢琅背。
临下车前,他甚至从容整理了一下袖口和发带。
谢琅盯了半晌,由他,一路扶着人回到东跨院,顾、女二女官迎上来,见卫瑾瑜情状,先是惊疑,继而震惊失色。
“公子这是——”
卫瑾瑜淡淡道:“我没事,此事不要惊动外祖母,你们如常当值便可。”
“另外,劳烦你们准备剪刀、白叠布、毛巾和热水。”
二女官毕竟是宫里出来,见过大风大浪的,恭敬应是,自去准备。
进了寝室,卫瑾瑜让谢琅扶着自己到平日用于书写的长案后,在软席上跪了,道:“有劳,世子自忙吧,不必再管我。”
短短一路,他额上又渗出无数细密汗珠。
谢琅居高临下看着,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恰好雍临在门外探头,便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顾、女二女官带着东西进来,卫瑾瑜道:“东西放下,你们退下吧。”
“公子,这——”
“退下吧。”
少年眸底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色。
二女官违拗不得,只能领命。
等二人离开,卫瑾瑜方卷起左侧袖口,经过讯问、回府一番折腾,臂上伤口果然已经迸裂,血透过绷带渗出来,一片刺目的红。
卫瑾瑜解开绷带,肘撑在案上,而后用毛巾浸了水,一点点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污,擦拭完,又从袖袋里取出曹德海留下的一瓶金疮药,咬开塞子,将药粉撒到伤口上。
宫里上等的金疮药,见效快,药性也烈。
卫瑾瑜咬唇忍着,等过了药性最烈的时刻,方拿起一旁的白叠布,一端咬在口中,一端握在手里,慢慢缠住伤口。
冷汗一滴滴落于案面,他浑然不觉。
只剩最后打个结,便可大功告成,卫瑾瑜忽动作一顿,因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屋子里的谢琅。
对方正站在原处,直勾勾望着他。
卫瑾瑜垂下眼,继续打结,只是还没打成,一道阴影便笼了下来。
卫瑾瑜只能停下。
片刻,松开齿,任由白叠布一端落于案上,抬头,道:“世子挡着光不挪开,是要为我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