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席末端,和她一样奔着几口饭食而来。
不过邹娥皇和他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她亦从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子,变成了背着剑的废人。
只是邹娥皇没想到,这人的嘴欠竟然是天生的,和高峰低谷没什么联系。
何言知眉开眼笑地对她说:“听说你剑拔不出来了?”
她这下是真被噎着了。
就着他递过来的茶水顺了口气,然后缓缓说:“你还有脸提这事!”
何言知大惊,“这关我什么事?咱们不就见了一面吗?你不是被宴霜寒折了剑心吗?”
“是啊,”年轻的邹娥皇理不直气也壮,“我是被他折了剑心不假,但要是我去天骄宴前一天没遇着你,你没把我膝盖骨敲碎了,我第二天保准能赢。”
“到时候,”她补道,“说不准就是那疯子被我折了剑心。”
何言知听了她这句话后哈哈大笑了阵,然后因为太吵了,两个人一块被提溜请出了宴席。
于是同逢低谷的两个人竟阴差阳错,磕磕绊绊地搭伙走了一年的道儿。
熟了后,有时也会闲聊。
听何言知说,他是一个小世家的旁系,一出生来就因为天赋好碍了本家少爷的眼,被人扔了出去自生自灭。
“天寒地冻,是一个老乞丐养我养到了七岁,等我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那老乞丐原来曾经认过字,考过举,但被人顶替了身份,告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于是便疯了,直到他捡回了我,要养着我,让我去替他做大官。”
何言知看着很俊,是风雅的俊,像抽了节的竹子,贵气又清华,又像是天上的月光,悲悯着这人世间风景。
他生的最好的地方还在眉心,有朵莲花一样的胎记。
若有仙人,那仙人合该就是这样。
而不是一个老乞丐养大的乞儿。
但邹娥皇不知道为什么信了他的话,大约是因为见过他在宴席上吃饭,吃的时候把猪肘子往嘴里塞硬生生的啃,只有饿怕了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反应。
“老乞丐的本事很少,就一点点。我八岁那年就无师自通了,”何言知笑的欠扁,有种没心没肺的疯感。
“那个时候我就想,他说不准是真的只是科举落榜了,而不是被人替了身份。”
“后来老乞丐死了,我认识了同村的放牛娃,知道自己能修练,我们便向东走,要去找山头拜师。最后师没拜成,那个放牛娃的媳妇死了,被官家人看上逼死了...”
他何止是能修炼,邹娥皇心想,天赋算得上是佼佼者,就比宴霜寒差了一点。
但何言知自己应该不这么觉得。
因为大周的开国皇帝,那个死了媳妇的放牛娃,活着的时候是个四十多岁的合道。
是闻所未闻的天资绝绝。
甚至那本《踏破蓬莱第一剑》的书里,方半子的师父都特意提过一嘴,说方半子的修练速度比旁人快,但比起大周开国皇帝,那就没眼看了。
连主角方半子都如此。
在这样的人身边呆久了,何言知也仅仅只算能修练罢了。
何言知:“后来的故事其实你都知道了,放牛娃成了皇帝,我成了天子近臣,大周第一个状元郎。”
邹娥皇听了这话后心中莫名一动,她撑着下巴趁着月光看这个落魄的书生。
按理来说何言知如今该是苦尽甘来。
开国功臣,高阶修士,年纪轻轻状元郎,这三个词里随便选哪个,都够他在不夜城里做个红袍加身的大官。
为什么呢?
“因为周平死了。”
何言知平静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那个当了开国天子的放牛娃死了,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死在了登基后的第三年。
“我得去查查他为什么死了,忠君爱国,是老乞丐教过我的第一句话。”
何言知又小声嘟囔了些什么,邹娥皇没听清——
“再说我哪里有什么当大官的经验,坐在那个位置上还不是平白害人,等将来大周需要我守天下的时候,我再出现...”
哪里有人科举不是为了当大官呢?
还是个儒修。
邹娥皇只当听错了。
游历了一阵,邹娥皇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到最后,险些连背上裹着黑布的剑都要当了,也依旧没能唤醒剑心,最后只好同何言知告别。
“你别老玩那星盘了,我师父都说了没什么用。”
离别前,邹娥皇没和何言知在不夜城的朋友一样督促他再度为官,而是郑重其事地叮嘱他。
“我之前教你的那个星盘,并不是什么大本事,推测机缘来历还行,左右吉凶这些事都干不了,说一句旁门左道也是不过分的,你别真学进去了,白白荒废了你的儒道。”
何言知眯眼笑了下,说没事。
后来两人再见面,开国盛世的大周朝也变成了末代动荡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