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宠信的大太监长了一张颇憨和亲切的脸。
但常年在弘文帝面前揣度圣意的人,自然不能以貌而论。白穗令侍女设了茶,浅浅笑着,“三年未见,公公倒是一如从前。”
王行闻言笑叹:“奴才早就上了年纪,看着皇子公主们渐渐长大,也不知还能伺候陛下几年。”
“我观公公倒是踔厉风发,神采奕然。”
白穗含笑应了一句,又抬眼看门栏外连绵的飘雪,回眸道:“公公可还还要去别处传达圣意?不如先饮一杯热茶罢。”王行却摆了摆手,“奴才且谢过公主好意,只不过,今日只来这一处,倒算不得累。”
正在白穗心生疑惑时,王行才笑道:
“永宁公主,圣人传召。”
白穗上次见弘文帝还是刚回京之时。
天家的父女亲情自然与她无关,因此她对他的印象一向淡薄,却依旧发现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幼时弘文帝在她眼中是每年宫宴时高坐台上,不苟言笑的天子。
再长大些,因着燕廷的缘故,她得以跟在太子、安阳后面,方知天子于他爱护的子女面前亦是一位慈父。而今再见,他坐于案台前,华发鬓生,满目凋瘁。太监通传着白穗的到来,弘文帝也只是低头看着折子,闻声淡淡道了一句。
“永宁来了。”
白穗温顺地见完礼,语气柔和道:“冬雪严寒,父皇当再添衣。”
这位年老的帝王方才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看着她,半响,才道:"昨日,有人与你说了同样的话。”白穗微微讶异,便听见弘文帝又道:“先前定北王之事,委屈了你,只是他是顾老将军遗孤,朕不会处置他,你可有怨?”
白穗心底一片冷然,却语气温和道:“父皇身居此位,自然有诸多考量,儿臣得父皇庇佑已是天恩,怎敢生怨?”听见她的回答,弘文帝忽而笑了一声,道:“你与你娘亲不同。”
白穗不由怔愣,她看着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喃喃道:“您还记得娘亲?”
“自然记得,瑶姬是舞姬出身,却很爱看书,听闻后来终日与书卷为伴,对你也疏于教导。“弘文帝放下折子,背着手走下来,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景上,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白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
在她的记忆中,瑶姬只是个被帝王遗忘的异国舞姬,望云阁不过是一处冷宫。
因此六局二十四司轻慢,宫人苛待。
如今却告诉她,他记得。
他不仅记得,甚至对后来母亲与自己的处境也一并知晓。他皆知晓,只是不想拉她们一把。
手心被掐出月牙般的指痕,白穗弯眸轻轻笑了笑,“能被父皇记得,母亲若知晓了,想必会很开心。”弘文帝却只淡笑了一声,未曾应答。
织锦座屏外,王行捧了一份名册走进来。
弘文帝转过身,侧目问道:“你可知此番燕廷为何回京?”在帝王口中听见燕廷的名字,白穗不由心中一怔,心思流转间,已然猜到了此番她被传召的缘由,却只低头答道:“儿臣不知。”
“燕老将军已年迈,塞北十四州的兵权总要由燕廷接手,他已二十有二,该成家了。”
弘文帝将名册接过,翻了几页,忽而将它递给了白穗,“我知你们自幼玩得便好,你已是过来人,永宁,你来说说,这名册中的哪位贵女更贴合燕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