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逝,她跟随祖母留京生活,尽管年岁不大,也少不得帮趁着理家,因而对家中或放人或买人的事也有些眉目,那她对于咸宜长公主这个“赏”字的理解就很通透了。原来她以为,进了宫的人陪伴公主或郡主读书,会和民间闺中密友那样,现下看来并非如此。起先她还盼着能陪伴她们,如今方知,是她不懂规矩,痴心妄想。
傅楚楚的话无疑也刺了太皇太后的耳朵,老人家听罢之后看向她,她却向往常一样歪着小脑袋等待太皇太后的决断。
这时,青岚上前解释:“尚没来得及和长主说,这是顾林生将军家的女郎。”
她如何不知这是顾林生的女郎,正因陛下特意告知她,太皇太后宫里来了新人,配做她的玩伴,她才巴巴地赶来了。宫里的规矩和门道她没完全学会,却也是耳濡目染了十几年,日后总归要嫁人,能与朝臣之女结交,对公主来说也有益处。
傅楚楚是先帝头一个公主,众人宝贝得紧,平日里又听多了奉承话,便有了不是主子便是奴婢的意识,尤其心头惦记着陛下提到的太皇太后这里的人适合给她做玩伴,高兴起来说话就失了分寸。
奈何这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得拉着媛媛的手,赧然道:“我一见你甚觉投缘,一时欢喜过了头,顾娘子别往心里去。”
太皇太后这才朝媛媛说话:“她一向没规矩惯了,你别笑话他。”
媛媛只道:“妾不敢。”
虽然傅楚楚莽撞地丢了人,却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于是她又开始祈求太皇太后:“既然阿婆留顾娘子在宫里,总不会是三五日的功夫,请阿婆开恩,就让顾娘子陪我几日吧。”
她说着,就开始摇太皇太后的胳膊。
原本依着咸宜的性子讨要人,太皇太后不会多做他想,偏是昨日皇帝特意问到要留顾家女到何时,太皇太后再听她嘴里的“三五日”,心中便有了数。
“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了,才说了让她帮我抄经,就不便去你那里了。”太皇太后笑了起来,“你若是真与她投缘,倒不妨来弘德殿一起与顾娘子抄经,也学着静静心,日后有了驸马,兴许能谈些诗词歌赋,不至于日日击鞠。”
抄经静心已让这位长公主畏惧,又听“驸马”二字,她当即捏着帕子捂住脸,恼羞道:“哎呀,阿婆又拿我取笑。”
殿内多了笑声,媛媛朝傅楚楚看去,已见她脸颊犹如涂了浓厚的胭脂。
青岚上前拉下傅楚楚的手,忍着笑轻声道:“长主不好意思了。”
傅楚楚扭了身子,噘嘴道:“阿婆再这样,我日后可不敢来弘德殿了。”
“这怎么好?”青岚忙劝和,“太皇太后最是盼着见到公主王子们,如何能少了长主?”
此言不假。若不是为着皇帝选后,也该给两个孙女找几个世家女入宫为伴。尤其咸宜长公主开了口,太皇太后屡屡拒绝,难免下了她的面子,女孩子面皮薄,她指定要使性子了。
这时太皇太后又说:“顾娘子才来宫里,万事皆不熟悉,留在弘德殿才是正经。你若喜欢她,多来我这里,也是一样的,左右我不能日日拘着她抄经。”
傅楚楚闷着头,用手指绞着帕子,只得应道:“多谢阿婆。”
紫宸殿后殿,傅练正在手忙脚乱地踢毽子,他一时半刻学不会,连踢三个就惊喜万分,第三个之后毽子斜飞,他和宫人赶着去追,却看见咸宜长公主朝他这来了。
“阿姊!”
傅楚楚只是轻轻冲他点了个头。
傅练见她情况似乎不对,也不忙着踢毽子了,只管拦住她问:“阿姊怎么了啊?”
傅楚楚不欲与这小孩子多做解释,便扔下一句“你玩你的”就走了。
傅练看她一路进了殿,站在原地愣了会,随后也跟着进了殿,却是静静地缩在了六扇青绿山水屏风旁,一边摆弄他的毽子一边听着那边的兄姊二人说话。
“如何?”傅祯问。
傅楚楚失落地摇了摇头。
“阿婆果真不许?”
傅楚楚又遗憾地点了点头。
傅祯往凭几上一靠,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繁复藻井。
“陛下这是怎么了?”傅楚楚有些不解。
傅祯不便与她说真正理由,只来了句:“实在可惜。”
傅楚楚却是有些不满了:“这世上又不是独有一个顾家女,阿婆不许,我便不要了。”
她说得轻松且坦然,可傅祯的危机解不了。更为可惜的应该是他!
傅练在一旁看着那二人,这才明白了阿姊来紫宸殿气息不顺的原由,更加明白了陛下让阿姊去求阿婆把顾娘子指给阿姊为伴的原由。
——果然被他猜中了,陛下不喜顾家娘子。
不过他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阿婆喜欢顾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