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角门,果然停着一辆马车。白芷扶弈宁上了马车,很自然的便和柳明溪的丫鬟一左一右挪开数步,守住两头,不让其他人靠近。
车厢里光线稍暗,柳明溪一身丁香色对襟长夹袄,下面露出半幅杏色湘裙。已入三月了,弈宁见她竟然还捧着手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近两月不见,柳明溪清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面庞,右侧脸颊有一块肌肤颜色略深,约摸指甲盖大小。应是当日受伤的地方,所幸没有留疤,想来当时伤得并不算严重。
柳明溪见弈宁自上来后,就从头到尾悄悄将自己看了一遍,又偷偷松了口气,像是怕被自己瞧出来似的。
知道弈宁这是担心她,浅笑道:“想来我的事,阿宁已经都知晓了。早先听说陛下为你赐婚,只我一直在府中养伤,不好出门,直到今日才来恭喜你,阿宁妹妹莫恼才是。”
弈宁探身握住柳明溪的手:“你能主动来寻我,我很是高兴。你知道的,不是因为你的恭喜。”
柳明溪自然明白弈宁话中含义。但凡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怕是这辈子都不敢见人了。可她不仅见了人,还是自己主动出府的。
她不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就该去死,她亦不想去管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她。但弈宁没有跟那些人一样想她,她很是高兴。
抽出被握着的手,她侧身拿过一方匣子,递给弈宁,道:“我不日就要离京了,不能送你出嫁。这是我给你的贺礼,你收下。”
弈宁刚接过匣子,闻言一惊,忙问:“你要离京?去哪里?”
柳明溪轻轻笑了笑,道:“祖父为我择了一门亲事,在广南。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因路途实在太远,后日就得启程了。”
弈宁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广南在南边,距离上京何止千里。一向听说那里民风不化,生活匮乏,又兼政令多有不达,经常有刁民寻衅滋事。柳明溪好歹是五品知州的嫡女,其祖父更是副都御史。
“阿宁不必替我难过,出了这样的事,我谁也不怨。母亲本想让父亲在泰安任上替我择一合适人家,但时间仓促,未得两全。祖父早年有一门生,颇得他看中,正好此次回京述职,祖父与他提及后,他说愿意结亲。”柳明溪声音平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弈宁与她并非自幼相识。柳明溪幼时一直随父外任,直到快十岁时,才随母亲回了上京。
两个姑娘第一次见面,就彼此心生好感。那时弈宁随祖父习字,柳明溪来谢府寻她,二人还曾一起去谢寰书房偷过他画画的丹青去染风筝。
过往种种,譬如云烟。
“那人你见过吗?”弈宁问。
“见过一回,他曾是祖父手底下一名监察御史,后来调任地方任职,两年前去了广南。祖父说他为人素有风骨,只是家道贫寒,一直未曾娶妻。”柳明溪苦笑。
弈宁心里难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明溪轻轻握了握弈宁的手,道:“阿宁,不要恭喜我。也。。。。。。不要安慰我,更不要去送我。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呀!”说着,她扭头笑了一声:“你看我,明明是来恭喜你的,说这些做什么。”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碎发,似有些赧然,又道:“对了,我还有事求你呢。你上回借我的那本野岭诗集,我很是喜欢。好妹妹,便送与我吧,就当是给我的临别赠礼?”
弈宁疑惑,那本诗集是幼时长兄教她读书时送给她的,其中并无惊艳之作,不知柳明溪怎地一翻就喜欢上了。
不过她既然开口,弈宁自然是乐意之至,反正她也许久不看了。
对于柳明溪的这幢婚事,她实在说不出恭喜,也不好送什么贺礼。嗯,临别赠礼,挺好的。至少她远离故土时,还能拿出来回忆一二。
弈宁点头,二人又默默地坐了许久,彼此对望,一句“保重”却迟迟说不出口。
直到丁香出来寻人,说夫人寻姑娘说话,弈宁这才抱着匣子下了马车。
马车出了西角门,却没有直接走,反倒是拐了个弯儿,在谢府大门前停下了。
一双素白纤手打起车帘。
前方朱漆大门紧闭,上方悬挂一块黑檀匾额,上书“谢府”二字,笔锋苍劲有力。
柳明溪看了许久,心中无限酸涩最后只化作微微一笑,低声喃喃道:“这谢府,是再也进不去了。。。。。。”
车帘被重新放下,马车缓缓前行。
——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等到整个谢府都张灯结彩,一片火红时,弈宁总算是做好了新婚的寝衣和喜袜。
最后这几日,她白日里跟着宫里的嬷嬷演学婚仪流程,晚间又被丁香等一众丫鬟逼着在头发生抹发油,身上涂了各种香膏。她感觉自己的皮都快要被搓下一层了。
催妆盒子早就送进了简竹轩,椸架上穿着大红的喜服。弈宁摸着上面精致的绣纹,心里终于涌出一阵浓浓地不舍。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