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到处都是积水,城内马车倒还勉强能行,一出了城门,四处都是泥泞。
行至低洼处,混着泥土的雨水从四面流入,甚至汇集成了水潭,上面浮着的白沫和草根还打着璇儿,一片浑浊,以至于连路都找不见。
萧川骑在马背上,雨水顺着头上戴着的斗笠边缘,不断线地往下流,竟在眼前形成了一道雨帘子。
一道道惊雷落下,仿佛就炸在身侧,驾车的马不时发出嘶鸣,赶车的护卫不得不下了车,拉着马辔头涉水而行。
萧川越走越心忧,这样的雷声,寻常男子听了都心惊,也不知弈宁此时究竟在何处。
正想着,隔着雨幕就看见前方有车马行来。一直到双方走到面对面,萧川才认出,来人正是王府侍卫。
陈远看到萧川,立时便从马上下来,抱拳道:“殿下,卑职等人前来接王妃,一路上并未遇到。方才在前方遇见钱三,他们刚从青桐别苑回来,未曾寻到王妃。”
他抹了一把脸,又吐了吐嘴里的雨水,接着道:“别苑的人说王妃午后便返程了。钱三让卑职等人先行回去看看王妃是否已经回府,他们还在附近继续找。”
萧川沉思片刻,按照这样说,钱三与弈宁均是午后出发,自东城门出来后去往青桐别苑只这一条路,路上怎么会碰不到?
“青桐别苑出来后,大概七里地的官道旁有个小岔道,可去寻过了?”萧川问。
陈远讶然,哪条岔道极窄,车马难行不说,岔道下去后连个村子都没有,王妃不可能去哪里吧?他摇了摇头,道:“不曾。”
萧川便道:“你先带人回去吧。”说完,便带了人继续往前走。
又是一记惊雷在半空中炸响,弈宁的整个身子都随着抖了一抖,丁香紧紧地抱着她,拿两手替她捂住耳朵。
豆蔻带着两个小丫鬟秋月和春江,将她二人围在中间。几人皆是全身湿透,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上,半截衣裙全是泥。
上方的茅草棚根本遮不住这么大的雨,不时就有水从头顶浇下,地上的积水都快淹过鞋面了。
严刚正带着几个侍卫在不远处修车辕,明知弈宁这边情况不太好,别说过来想办法了,几人连眼珠子都不敢向这边偏一点。
弈宁觉得自己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这般怕过。
她从小就怕打雷,平日里,远远的有雷声传来,都要赶紧将头捂进被褥里。
她是不想哭的,可此刻身体抖得厉害,她又冷又怕,也不知脸上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萧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他记得没错,这条岔道下来,有一个西瓜棚。这时节,西瓜还未成熟,棚里定然无人。若是路上遇到意外,严刚极有可能会带人到这里躲避。
可他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这般狼狈。车辕断了,一行人是走下来的。
弈宁一张小脸惨白,连嘴唇都不见半丝血色,看到他时,抖的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发髻散乱,一绺绺发丝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流下,满头满脸都是水。衣衫早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映透出里衣的颜色,完全无法见人,全靠几个丫鬟替她挡着。
萧川觉得心像是突然被人用力地攥住了,抽抽地疼。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弈宁望着他,不说话,也忘记了行礼,只紧咬下唇,抖着下巴,无声地流着眼泪,眼尾殷红一片。
他快速脱下身上的蓑衣,将她罩住。然后拦腰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朝着马车走去。
不知道是她身上太凉,还是蓑衣太凉。他只感觉怀中的人,浑身冰冷,简直半丝温度也无。
弈宁搂着萧川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心里的恐惧却一点点消散。
先前从岔路下来时,一步一滑,吓得她几乎惊叫出声,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滑滚倒在泥水里。
这会儿被他抱在怀里,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会滑到。
他走的又快又稳,她将脸慢慢贴近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透着暖意,格外令人安心。
萧川一直将弈宁送到马车上坐好,才下来嘱咐丁香:“车内有干净的衣裳,即刻给王妃换上。”
丁香应“是”,和豆蔻迅速地爬上了车。
两个侍卫解下身上的蓑衣递给秋月和春江,萧川又命人将之前马车上的东西全部取出带走,一行人这才开始返程。
车上,弈宁好不容易换下了湿衣裳,却还是觉得身上冷得厉害。丁香和豆蔻没有衣裳换,只得将衣衫攥起来拧了又拧,总算是不往外淌水了。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多了,萧川一路将弈宁抱进了凝晖堂外间。
邢嬷嬷立时便迎了上来,又是吩咐人抬热水给弈宁沐浴,又是让丫鬟赶紧去灶上端熬好的姜汤,一时间屋子里乱做一团。
弈宁正被几个小丫鬟拥扶着去浴室,走了两步,她想起什么,回头张望,却见萧川已出了凝晖堂。
他既未撑伞,也没穿蓑衣,就那样直直地走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