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章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竟然就这么伤了她的心。
她从伎坊到崔府,一定是花费了很多努力,才让自己有了京城贵女该有的样子。侯府老夫人和崔伦一定也是给了她很多补偿,才终于让她养回了一点骄矜的底气。
现在这些全被他打碎了。
她以后或许再也不敢在他身上奢求更多了,他和她或许不会再有平等的交流,只余下他的宽容施舍与她的感激接受。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喉咙口胀胀的,酸酸的,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可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见卫云章又不吭声了,崔令宜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才发现,她这脸长得也太吃亏了吧,卫云章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很高贵淡漠,可她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却依旧那么人畜无害。将来要是当了门主,岂不是容易镇不住下面的人?也不知道等年纪大点,脸颊凹下去会不会看起来比较有威严?
崔令宜心思正飘远,冷不丁听卫云章开口道:“不管怎样,我还是不会要她们伺候的。”
崔令宜回神,心道好一个贞洁烈夫,面上却道:“既然三郎不愿,那自然是按三郎的意思来。只是碧螺与玉钟一片好心,三郎要如何说服她们呢?”
“何必说服?主子不愿的事情,她们难道还会强迫不成?”卫云章道。
“可三郎这么抗拒,她们会觉得奇怪呀。”
“奇怪又如何?不过是心情不好,不想她们伺候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能真想到是你我互换了身子吗?”卫云章说,“她们都是小事,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各归各位。现在父亲替我告了假,倒还能拖延几日,但若是我们一直换不回来,你迟早要代我去上值,那才要出大事。”
她去上值?她倒是很乐于挑战。去翰林院待一天,不比在这后宅之中得到的消息多多了?前提是卫云章不要挑战用她的身子出去逛街,保不准逛着逛着就被拂衣楼的熟人撞见。
“三郎说的是,我要是进了翰林院,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要惹出大/麻烦?”
卫云章捏了捏眉心。什么都不会也就罢了,反正他现在的工作主要就是修订《文宗经注》,一个人在一间堆满文稿的屋子里待着,呆坐一天别人也不知道。但就怕是太子殿下召见……
思及此,他又忽然忆起那只不知所踪的信鸽,与成婚前夕徘徊在卫府附近的人影来。
他今日会带崔令宜出门,虽然除了瑞白与大和尚再无第四人知,但若是有心,在前一天跟踪瑞白的行迹,从而推测出他今日的动向,倒也不难。
普华寺桥栏的松动,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细想下来,倘若对方就是为了让他们落水,那安排一些人故意闹事,趁乱把他们挤下去,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让他死?他自认为还没有与谁结过生死仇怨,他到现在也只是个七品编修而已,没碍着谁的官路。难道又是父亲的哪位政敌在动手?可最近朝堂上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杀了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他死了,父亲固然会伤心难过,但父亲身体康健,应该也不至于一蹶不振,更何况他还有个大哥,卫府又不会绝后。
而且在一个热闹无比的地方落水,他被救的概率很大,如果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应该不会这么干。
难道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不可能,总不会是冲着他那娇小玲珑的妻子来的。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事情确实是出于意外,他纯属倒霉——工部尚书已亲自登门致歉,承认确实是下级官员失职,桥栏已有两年未加固修缮。那些神秘人总不可能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还买通工部尚书吧?
第二,做下这件事,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逼他。事实上,以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不落水的,他之所以跳下去,只是为了救崔令宜罢了。尽管会游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京中甚至有专门的游水比赛,不少公子哥儿为了展现自己,都会去搏一个好名次。但他此前从未对外显露过任何自己会游水的迹象来,甚至还拒绝过别人的比赛邀请,如果今日暴露,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事情便会变得耐人寻味——为什么明明会游水却不承认?是不是还会点别的什么,也没有承认?一旦联想出去,情势便严峻起来。
卫云章在两个可能之间徘徊不决。
听崔令宜说父亲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他得想办法问问父亲的意思才是。最好今夜就能换回来,明日一早便去找父亲。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崔令宜忽然一凛,眼神飘忽起来。
不好,她之前一直在掉眼泪,后来口干得厉害,喝了不少水,这会儿……有点想如厕了。
她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看卫云章一副岿然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心道他难道不想如厕吗?还是他其实也想,只是装得很好?
饶是她脸皮再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