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时,就沾染到原主两分神韵,便已是足够。
画师开始根据老夫人的要求作画。老夫人想要一张女儿游江南的画像,因为没有真人,全靠想象,所以画师画得很慢。崔令宜去给笔洗换水,路过老夫人身旁的时候,故意跌了一跤,脏兮兮的水流了一地,吓得老夫人赶紧抬脚。
崔令宜一边慌忙道歉,一边四下寻找抹布。抹布没找到,她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袍,跪在地上擦拭污水。她里面只穿了一件打底的轻纱上襦,与一条长长的齐胸裙,她伏在老夫人脚边,裙摆散开,脖颈低垂,薄透的上襦之下,隐隐映出她白皙的皮肤。
老夫人忽然摁住了她,用力拉开了她后颈的衣领。
“我的这里,有一块胎记。”崔令宜终于伸出手,鼓足勇气,点了点卫云章的后颈,“半圆形的,淡红色的胎记。”
卫云章下意识地摸了摸。
“外祖母认出了我的胎记,又问了我的年纪,听说我从小是在伎坊长大之后,她抱着我大哭了一场,然后带我回了京城。”崔令宜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父母的。”
卫云章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是有父母的”,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又承载了多少年不为人知的酸涩。她三岁走丢,外面是心急如焚的父母,而她却被卖入伎坊,在院墙之内懵懂长大。她本该是京城里一颗被呵护娇养的明珠,最后却险些成了供人观赏的玩物。
有些话她没有说,但卫云章却清楚。她说自己待的伎坊是做正经生意的,此言或许不假,毕竟如果真是很不正经的地方,老夫人也不会找到那家的画师画像。但,她也说了,坊主是觉得以她的姿色,当丫鬟可惜,才去当的画师学徒。可见在这伎坊之中,画师并不是完全靠画功立足,也得有张好脸才是。女人喜欢找女画师画像,但男人,更喜欢找女画师画像。即使做不了什么,言语举止间狎戏几把,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倘若那年,侯府老夫人没有下江南,没有遇到她,没有认出她,那她如今,又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伎坊出身的女子,即使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绝,往往也只有嫁给贵人当妾的结局。想当正妻?除非是嫁给一个平头百姓,而这样的平头百姓,一般护不住貌美的妻子。
卫云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涌动的情绪。
崔令宜偷偷觑着他的反应,道:“真的有个胎记,我不是外祖母随便从路上捡回来的。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大伯母还抱过我呢,崔家人都知道这个胎记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
似乎是怕他怀疑她身世不正,她拽着他的袖子,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去妆台旁落地的大琉璃镜那里看一看。
卫云章其实没有往这上面想,他只是一开始有点介意她在伎坊里生活了那么久,可能经历过不少不正经的事情。但她哭也哭了,解释也解释了,一番功夫下来,他若是再纠结这个,恐怕就太不是人了。
他本想说,他没怀疑她,不用验证胎记。但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罢了,既然她想证明,那就证明好了,证明完了,也好让她的心落地。
崔令宜牵着卫云章来到琉璃镜前。这是一面全身镜,她示意他背过身去,然后拨开他背后的头发,将他的衣裳拉了下来。
“你……你转头看看。”她小声地说。
卫云章转过头去,看见镜子里的人影,呼吸不由一顿。
他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她的身体。新婚那夜还未解衣便入了宫,落水醒来后,衣服更是早已被丫鬟换好。他们二人,婚后虽时有亲密之举,但从未坦诚相见过。
……他倒是想,谁知道解禁第一天,就遇到了灵魂互换这么离奇的事情。
此时此刻,卫云章望着镜子里光衤果的半截后背,一股热意冲上耳根,令他别过眼去,不敢细观。
崔令宜似乎也很是害羞,红着脸道:“反正我们都、都这样了……就看看吧……”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镜子。白色的中衣之上,露出半条微微凹陷的背沟,两颊的蝴蝶骨突出,愈发显出这具身子的纤细娇柔。颈与肩的交汇处,有一块半圆形的胎记,浅浅的红色,约莫有半枚铜钱那么大。
“不太好看,但是……好在一般也看不见。”崔令宜小声地说。
她看着那块胎记,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上去。卫云章明显颤抖了一下,却因为不知所措,而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长长地注视着那块胎记。
——她身上原本是没有这块胎记的。
为了完成任务,楼主找到了当年给崔伦妻子接生的稳婆,稳婆记得崔伦妻子的长相,也记得孩子身上的胎记。
按着稳婆的描述,拂衣楼的人,在她背后画下了这块胎记。为了防止掉色,还用了特调的药水,涂抹在身上的时候,如针扎一般,经久不歇、细细密密地痛。
她以前用的都是一面巴掌大的普通小圆镜,根本照不到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