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那第一层塔檐之上,有青年正在上面更换瓦片。
元祥站在,便走下了梯子,往后退了退,仰头望着上方,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大都督,您这瓦铺得可真齐整!有这门手艺在,想来您便是带着属下去做瓦匠活儿,咱也是不愁生计的!”
“……”塔檐上的崔璟懒得搭理下属。
塔外守着的两名武僧一向肃正,此刻虽未开口说话,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青年。
天女塔内外每年都会有专人修葺,按说也无甚问题,但这位崔大都督实在挑剔,似见不得有丝毫损旧不足,昨日拔了一整日的草,下水清理了溪道,今日又做起了瓦匠活。
是玄策府的公务太少吗?
同样的疑惑,也出现在常岁宁心头。
还是说,崔大都督与她一样,对积功德之事也颇沉迷?
此时崔璟已更换罢最后一片被他挑剔出局的旧瓦,抬起头之际似有所察,转头便看到了塔院外暂时驻足的少女。
朋友见面当然要打招呼,常岁宁朝他笑了笑:“崔大都督。”
崔璟未用梯子,自塔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他接过元祥递来的棉巾擦了擦手,便朝常岁宁走了过去。
常岁宁站在离那法阵边沿描就的地画图纹五步开外之处,半步都不敢上前,只等着他走过来。
崔璟应是在此做小工多时了,靴子上沾着些泥土与青苔痕迹,长腿迈过那图纹,似怕玷污了那地画。
这小小动作无可厚非,但落在常岁宁眼中,又想到他亲自在此修葺天女塔,不免觉得他对待这座天女塔,似格外虔诚。
而当初建这座大云寺与天女塔,是为全明后登基乃上天所册之寓意,故而他此时这不值钱的模样,若叫他崔氏族中那些老顽固瞧了去,大约是会三天吃不下饭的程度。
“来上香吗?”他问。
应是为了方便干活,青年的衣袖半挽起,露出了半截小臂,其上线条流畅紧实,一如他汗湿的衣袍紧贴于后背之上,所勾勒出的那极出色的肩背轮廓。
常岁宁点了下头,看向他身后高塔:“崔大都督这是一早便过来做功德了?”
做功德三字让崔璟嘴角微抽了一下,“前日便来了,在寺中住了两日。”
常岁宁更意外了。
所以,他竟在此处做了两日的活儿?
此时有风起,烈日被云层暂时遮蔽了去,四下顿时清凉不少。
二人去了一旁的菩提树下,在石凳上坐下说话。
元祥取了水壶来:“大都督,您喝水。”
说话间,他朝常岁宁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
崔璟接过水壶,犹豫了一下,递向常岁宁:“喝水吗?”
那显然是他自用的水壶,此问是客气而已,常岁宁摇头:“崔大都督解解暑吧。”
他便也不再多言,拔去水壶上的木塞,微仰头喝了起来。
青年面上汗水拭去又现,有汗珠子顺着那硬朗清晰的下颌线滑入脖颈间,随着其喝水时喉结的滚动,又没入衣袍内。
他饮了半壶水,才将水壶放下,擦了擦嘴角。
“刀用来可还顺手?”他似随口问。
常岁宁一怔:“刀?”
崔璟:“……”
懂了,压根没看。
元祥一愣,看向常岁宁:“常娘子莫非还没拆看大都督给您的拜师礼?”
常岁宁这才了然:“……还未来得及。”
这两日事忙,便没那些闲心。
所以,崔璟是送了一把刀给她?
倒难怪那匣子那么沉了。
元祥听来只觉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能忍得住整整三天不拆看礼物,常娘子都不会好奇的吗?
“多谢崔大都督。”常岁宁道:“应是顺手的。”
这倒非是奉承之言,而是这世上本就少见她不顺手的兵刃——当然,论起真正衬手的还当是她自己的曜日剑与挽月弓,但这两样如今都在他的玄策府里。
崔璟“嗯”了一声:“此刀锋利,用时当心。”
又道:“依你如今之力,想要拿起斩岫还有些不切实际,不如先试试这个。”
常岁宁:“……?”
所以,当日她在驿馆中那句大话,他不仅听到了且还记下了?
崔璟依旧从容,语气神态都只是在与她客观谈论兵器而已:“不过此刀虽轻,若用得好了,不输常大将军的斩岫。”
常岁宁听得此言,忽然有了兴致,眼睛微微亮起。
不输斩岫?
见她神情,元祥才道:“此刀可削玉如泥,世间仅此一把,大都督说常娘子定会喜欢的!”
常岁宁露出笑意:“是很喜欢,大都督费心了。”
崔璟看了眼多嘴聒噪的下属。
接收到自家都督的嫌弃之意,元祥默默退远了些。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