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意是……”
常岁宁含笑看着他:“诸位必然都是通史之人,如此便应当知晓往前细数千百年来,史书之上所载,人口大幅增长之象,大多是在什么情形下出现的吧?”
有官员思索间,常岁宁已然开口说道:“固然有朝廷官府诸多鼓励婚嫁的举措使然,但真正大幅且有延续性的人口增长,不外乎只两种情形,一是安定少战祸的环境,二是粮食产量及各行业的产出能力都得到较大提升之后。”
“故我认为,与其软硬兼施一味只催促女子拼命生育,倒不如先在这二者之上多花些心思。”
常岁宁道:“若粮食足够多了,日子足够安定了,人口自然而然便会逐渐兴旺起来。”
“而在如今这般局面下,一味去催生,不提每年因各方面条件不足,生育而亡的女子数目及婴孩夭亡数目……纵只是让这些正值大好年纪的女子,将精力与时间耗费在不停地坐褥哺育之上,便等同绑住了原本可以去做活的手,而又凭空多出这么多需要吃饭的嘴——”
“鼓励生育,本是为了增加人口,而增加人口是为促进劳役产出,可相比那些最早一年之后才会出生的待哺婴孩,这些女子们却已是现成的产出人力,我们何必舍近求远,颠倒因果呢?”
常岁宁说罢这些,看向
有官员交换着眼神,也有官员试着拿好心的语气委婉提醒道:“大人或许不知,历来各地官员考核,增户一事,都是绕不开的政绩……”
那上首的少女却不为所动:“我不图政绩好看,我只要切切实实能做工做活的人力。”
一堆嗷嗷待哺的婴孩,数不清缠绵产床的妇人,二者除了拿来做表面政绩之外又有何用?
且凭什么地方官员的政绩,就要全靠这些妇人们的肚子和性命来写上漂亮的一笔呢,眼下许多人尚且食不果腹,医药也跟不上,妇人在这种条件下接连生产,会极大增加妇婴死亡人数。
江都如今是她的,她不要这样无半点实际用处的政绩。
又有官员迟疑着道:“可就算不婚育,女子们能做之事本也有限,不外乎农耕家事而已……”
换而言之,婚育便是大多女子能提供的最大价值了,这不正也是这位刺史大人方才自己说过的“最佳分配”吗?
常岁宁:“那就让她们走出家门。”
那官员登时愣住。
常岁宁笑着看了一眼齐嘉:“女子可以出门读书,自然也可以出门做工做活。是,大多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可寻常的体力活,她们若有力气大的,还是可以胜任的。又譬如许多纺织刺绣、制茶工坊、雕刻匠事、商铺食肆等,这些无论粗活细活,原就可以不挑男女。”
对常岁宁看过一眼的齐嘉,强行挤出笑意,后背的汗却更密了。
大多官员也都心绪涌动,这番举措的影响,远远要比什么都去读书来得大得多……
有官员道:“据下官所知,许多行当讲究颇多,历来是没有女子涉足的,许多工坊商户未必愿意接纳她们……”
“招收女工达到一定数目比例,可以给他们减免一些相应的税收。”常岁宁道:“当然,减免不会太大,且有封顶,如此他们便也不会一味为了减税,而只招女工。商人精明擅算,讲究不讲究的,想来他们自会把握好利益平衡的。”
看向那些欲言又止的官员们,她道:“诸位还需清楚一件事,这些女子们不是去抢占男子生计的,须知江都现下最缺的就是人力,不会有人找不到事情做的——”
“如此一来,人尽其用,最大程度调动人力,才是最佳分配之道。”
有官员想要反对,却又不知该拿什么理由去反对。
又听上首之人道:“诸位此刻能坐在此处,皆是我真正信任之人,也都是有能力有头脑之人——如此诸位必然知晓,此时此局,万事当以江都利益为先,江都之利,利在江都万民,也利在在座诸位。”
言下之意,那些小小的男女之争,不该成为此大局大利之前的阻碍。
此刻坐在这里的人,看似都是一个人,但实则他们身后远不止一人,此前在常岁宁的鼓励下,他们大多举荐了族人或亲信,什么谁家的小舅子去了油水十足的户曹,谁家的侄子谋得了城门守卫之职,甚至谁老家村里的狗甚是勇猛,于是被拉去衙门看门的事都有……
总之,凡是有些能力的,都被常岁宁点头任用了。
所以,常岁宁这一句“利在诸位”,是绝对有分量的。
于是,很快便有人点头认可了常岁宁的提议。
什么男男女女,那些对他们而言,短时日内的影响终究太虚无了,比起心底那一丝不适,能抓住眼前的利益,才是最实际的。
且这位刺史大人看起来早有打算,他们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和她硬碰硬……不,是以卵击石才对。
别看此时坐在那里喝茶,似乎很好说话,但动辄是要杀人的,这几日她审理了几桩新发的偷盗奸杀案子,手段严苛,是个信奉以重典治乱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