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身侧往外走,心中也在思忖着——这戴家商号,该不会是听到了风声,专程上门兜售来了吧?
常岁宁所在此处条件简陋,加之夏日闷热,又出于防控瘟疫,大多时候便多保持着露天通风,于是未请来人去棚屋说话,而是由常岁宁前去见了他们。
一行人乘车马而来,数辆马车前站着不少人,为首的是一对约四十岁出头的锦衣夫妇。
见得常岁宁走来,那对夫妇赶忙快步迎上前。
“常娘子!”
妇人唤了一声,却是与丈夫一同跪了下去,向常岁宁行了个叩首大礼。
待夫妻二人起身来,常岁宁看清了他们的面容之后,才隐约将人认了出来。
这时,一名仆从推着一名坐在四轮车椅上的青年走了过来。
妇人出声催促:“大郎,快向恩人行礼!”
那坐在车椅上的蓝衣青年样貌清俊,身形清瘦,但一双眉眼却很有生机,他端端正正地抬手,向常岁宁施礼:“戴子发见过恩人!”
又诚恳道:“子发行动不便,无法向恩人行大礼,还请恩人见谅。”
他姓戴,名子发,为苏州戴家商行家中长子,五年前,在随父母入京做生意时,被人生生打断了这一双腿,从此便无法行走。
此前,常岁宁为了将明谨定罪,曾寻到许多为明谨恶行所殃及的苦主,其中除了鲁冲之外,便也有这对戴家夫妇。
那时常岁宁只隐约记得他们在江南一带做生意,具体做的什么生意却不曾仔细探究,更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相见——
那妇人也很感慨,望着常岁宁的眼中有感激也有钦佩:“未曾想不过两三载间,再见常娘子时,便要改称您为常节使了。”
苏州距江都并不远,他们对常岁宁的事自然一直都有听闻,只是未曾去登门打搅过。
实则当初江都重建时,他们也托了江都的故友捐赠了一笔银子,但是也未有提及旧事,常岁宁自然也就没能将捐银之人和昔日有过短暂交集的那对夫妇联系到一起。
此时再见,只觉戴家夫妇的精气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太多。
虽已隔了两三年,但戴家夫妇对常岁宁的感激仍旧写在脸上。
他们长子的双腿为明谨所废之后,消沉不起,多次寻死,而他们身为父母,所经受的煎熬一点也不比孩子少。
直到他们将明谨被处死的消息带回苏州,长子才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戴子发于经商之事上颇有天分,寻回生机之后,重新开始帮着家中打理生意,这两年来戴氏商号生意扩大,他占下一半功劳。
道谢叙旧的话说罢,说到此处瘟疫,戴子发自然而然地便提到了药材供应之事。
常岁宁不通其中细节,便让负责此事的摇金与这位少东家详谈,自己则和戴家夫妇去了一旁说话。
摇金心中已快速地盘算过,想到这位戴少东家或有借机哄抬药价的可能。
虽看似是来向恩人道谢的,但一边口中说着交情深似海的话,一边借此杀熟的事却也屡见不鲜——
摇金跟着宣安大长公主打理各处生意,在这方面向来十分熟门熟路。
但摇金同时也很沉得住气,起先也未主动提及价格之事,先谈罢药材运送的时间和路线,再与对方将所需之量定下,最后才说起药价。
戴子发摇头一笑:“戴家不取分文。”
摇金也一笑,戴家不取分文,只需给药农和底下的人一些辛苦钱,对吧?
如此听来体面,实则要价不菲的说辞,她也是听多了的。
摇金便顺着这话往下谈价,反倒叫戴子发一愣,他反应过来后,失笑道:“这位女郎当真误会了——”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戴家此番便是为还恩情而来,且恩人所行之事是为可敬之义举,戴家有机会能尽此绵薄之力,已是莫大光彩。”
摇金沉默了一下后,露出一点尴尬笑意。
很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显得她太过狭隘了。
而后再看向面前的这位戴少东家,摇金眼中也多了份真诚和感慨——要么说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呢,这钱就活该让人家来赚。
但摇金还是拒绝了,此处负责药材供给的,是她们大长公主府。她只是不想吃亏,但大长公主府却也从不侵占商贾利益。
然而戴少东家想要尽一份力的心情却也十分坚定,二人反复拉扯许久,犹如年节之际主家与客人相互推拉撕吧年礼,最终还是主家、也就是摇金败下阵来——也罢,人家诚心想出力,她也没理由死命阻挠。
戴家人离开后,摇金才将这拉扯的结果告知常岁宁。
常岁宁感动之余,也很感慨。
大抵这就是与人广结善缘的快乐吧。
此刻日将西落,常岁宁望向西北方向,只见漫天晚霞灿烈绚烂。
不知她送去北境的那份善缘,是否也已抵达?
孟列他们要沿途囤买军用物资,想来行路缓慢,但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