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时日在营中做着最苦最累的差事,吃着最差最少的食物,但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处境,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
且身为战俘虽苦,好在那位宁远将军发过话,故而营中至少不曾有凌虐战俘之事发生,所以他们从未想过反抗。
当初他们愿降,不外乎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此刻,这些人要押他们去祭天,性命遭到威胁的恐惧之下,便开始有人挣扎反抗起来。
一名瘦弱的战俘从队伍中踉跄奔扑出去,慌乱喊道:“白校尉,我们不想去洛阳!宁远将军和肖主帅亲口说过,降者不杀,你们不能——”
随着一支箭矢刺穿他的心口,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扑倒在泥水中。
端着弓弩的,正是那名李献部下武将。
他声音寒厉:“胆敢反抗者,本将军不介意将你们就地斩杀祭天!”
看着那趴倒在泥水中,身形微微抽搐,口中不停涌出鲜血的同伴,一名身形魁梧的俘虏见状悲怒难当:“顺子又不曾反抗伤人!他只是胆小而已!”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射杀了同伴的武将,双拳攥起,一把挣断麻绳:“你们出尔反尔欺人太甚!”
“左右都是个死,与其窝窝囊囊变成猪羊牲畜一样的祭品,老子何不杀出去!”
从被徐军强征,到战败成为俘虏,这一路他们何曾有过选择……本以为这一切终于休止了,谁知眼下竟还要不明不白被当成祭品杀掉!
这究竟是什么吃人的世道!
男人眼睛通红:“老子今日就跟你们拼了!”
他很有些身手力气,空手夺下了一名士兵手中的刀。
而他在这群战俘中应是有些威望在的,见他此举,他身后战俘立即跟从而上。
“都住手!速速控制住他们!”白校尉快声道。
“猪羊牲畜?”那名武将见状讽刺道:“未免太过高估了自己,不过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而已。”..
他说话间,示意身后披着盔甲的手下上前:“胆敢反抗,一个不留!事后将他们的人头清点完毕,一颗不少地带回洛阳!”
“是!”
见那为首的魁梧男子满眼恨意,举刀向自己奔来,他眯着眼睛,再次端起了手中的弓弩,瞄准那男子。
“咻!”
利箭破空,却非出自他手,而是自旁侧横刺而来,生生刺穿了他的手臂!
他疼得面色狰狞,手中弓弩砸落在脚下,连连后退两步,同时转身看向那利箭的来处。
“贺将军!”他身后的洛阳官员将他扶住,惊呼出声,也看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一行人策马而来,甲衣之外又披着蓑衣,为首者手持长弓,在离他们五六步远处勒马。
她微偏身,再次挽弓出箭,却是射落在地。
那名举刀冲来的魁梧战俘看着射落在自己脚边的利箭,身形不禁一顿。
“何人再敢擅动半步,格杀勿论。”那挽弓的少女声音不重,却比如针雨丝还冷几分,令人不敢造次。
“……是大教头回来了!”
“宁远将军!”
“将军!”
一时间喊什么的都有,四下不断有将士围上前行礼。
白校尉趁机将那些躁乱的战俘控制起来。
“……原来是宁远将军!”那被常岁宁一箭射穿右臂的武将因疼痛而面色发白,他死死盯着那马上之人:“敢问宁远将军何故贸然行伤人之举?”
“是我该问一问尔等何故擅自插手我军中事务。”那少女驱马又缓行数步,她身下坐骑是一匹极魁梧漂亮的棕红大马,一双眼睛看起来野性难驯,鼻孔中竟不时朝他喷着白汽,看起来甚是挑衅。
那马上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与那两名官员:“在外行军,唯军规不可乱,诸位在我军中无主事将官的前提下,擅自造次,动以刀箭,呼喝滋事,如此,我纵是以军法诛杀尔等,又有何不可?”
照此说来,她倒还手下留情了?
“你……”一名洛阳官员怒然伸手指向她:“我等有要令在身,乃是奉李献将军之命,押送这些战俘去往洛阳!”
他们搬出李献名号来,却见那少女态度依旧,甚至又多了两分轻慢:“李献将军为何又要来讨借战俘?此前他带走的那些,还不足够让他拿来审讯吗?”
这似在嘲讽李献办事无能的语气,让那名手臂受伤的武将恼怒非常。
他乃韩国公府家仆之子,名和姓都是韩国公府赐下的,唤作贺善,自幼跟随在李献身侧,异常忠心。
但他多少也有些畏惧于常岁宁的名号,并不想与她起冲突,便强行忍下手臂被伤之怒,与她说明这些战俘的用途是用于祭天,而非审讯。
常岁宁眼底浮现冷笑。
好一个祭天,好一个每日杀两百人,直到平息天怒为止。
每日杀两百人,一直杀下去,雨总有停下的一天,到时便能代表天怒消止,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