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楼位于上京城以繁华奢靡著称的曲水河边上,是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之一。入夜之后,画舫齐动,红袖招摇,堪称极乐盛景。
定渊候府副将裘英来到楼里最大的包厢明月阁外,看了眼紧闭的阁门,问守在外头的两名做普通侍卫打扮的亲兵:“世子爷呢?”
“在里头,正醉着呢。”
裘英皱眉。
“世子又喝了一夜?”
问完,裘英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这位祖宗什么脾气,旁人不知,他还不知么。侯爷那北境军中人人闻风丧胆的严厉军法都收拾不住的嚣张气焰。
“世子胡闹,你们也不知道劝着点,到时候二爷三爷和大公子怪罪下来,别又到我跟前哭爹喊娘。”
在北境军中,这三人的威慑力显然并不逊色于定渊侯本人,两名亲兵面露苦色。
“裘副将,世子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这事儿哪是劝就能劝住的,世子他是心里不痛快。世子爷在北境,何等意气风发,是多少北地姑娘的梦中情郎,如今却挨着棍子被人押到上京成婚,对方还是卫氏……”
还是个小郎君,不是小娘子。
最后一句,亲兵没敢说出来。
但代入一下世子爷的心情,已经可以用窒息来形容。
谁不知道,所谓龙阳之癖,只是拒婚借口,世子爷那可是少年英雄,直得不能再直了。
“行了,少屁话。”
裘英自己推门进去了。
阁内红绡软帐,扑面而来全是腻人的香味和酒气,几名陪酒的歌姬倒在桌案、软毯上酩酊大醉,睡得正沉,裘英一脚一个,把人统统撵了出去,最后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发现了谢琅的身影。
少年郎一身玄色交领麒麟袍,眉骨低垂,薄唇轻抿,装束倒是齐整,大剌剌支着条腿,靠坐在屏风下的软靠上,落下的几缕碎发,垂在额角,和人一样嚣张,膝边搁着个酒坛子,衣襟上沾满酒气,一身的豪放不羁,但藏在华贵衣料下的肌肉线条却漂亮利落,如弓弦拉满。
“世子爷。”
裘英站到榻前唤了声。
谢琅狭长凤目微微睁开,露出的一点眸光锐利清明,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似清晨原野上刚刚苏醒的隼鹰,天然带着某种血脉压制的力量。
裘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因他竟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深重仿若来自地狱的杀气。
这样的杀气,不该出现在这样年纪的少年郎眼睛里。
即使对方平日脾气嚣张了些。
“裘副将,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熟悉的懒洋洋的腔调,让裘英心头的异样感消减了些。
“扰人清梦,如杀人爹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裘英无奈抱臂:“末将会不会遭雷劈不好说,世子爷这觉,今日是铁定睡不成了。”
谢琅眉梢扬了下。
裘英微笑:“礼部派的人现下正站在谢府大门外,等着进府布置,装饰新房呢。”
“新房?”
谢琅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新房?”
“自然是世子今日大婚的新房。礼部张大人刚刚来报,今日婚仪改地方了,不在公主府,换到谢府举行了。”
谢琅眼睛轻轻一眯。
“什么时候的事?”
裘英摇头。
“具体内情,末将也不甚清楚,不过看那位张大人慌里慌张、满头大汗、一副自家老房子着火的模样,多半是临时更改的吧。”
怎么跟上一世不大一样。
谢琅在心里想。
“对了,据礼部人说,这是公主府那边的意思。”裘英尽职补充。
公主府的意思,自然就是即将与谢氏联姻的那位卫氏嫡孙卫三公子的意思。
谢琅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手指搭在膝头,慢慢摩挲着玉质酒壶表面。
“他这是什么意思?”
裘英摊开手:“这末将就真不知道了。大约是世子爷恶名在外,吓着人家了?不过婚仪改在侯府,对世子爷您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利。若不然,外头还都传着您要嫁入公主府当赘婿呢。”
裘英趁机打趣。
谢琅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心里轻嗤,从那道赐婚圣旨达到北境的那一刻,他谢琅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了全军笑话,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吞一只老鼠,和吞一只苍蝇,有本质区别么?
更何况,谢琅垂目,看了眼此刻完好无损,还未遭受刑伤和断骨之痛的手。他永远忘不了,上一世,谢氏满门是如何惨死,在狱中惨遭凌虐的。
更忘不了那始作俑者是如何站在他面前,像践踏猪狗一般践踏他,践踏父亲,二叔,三叔,张狂得意大笑的。
第一次发现自己重生这件事,是在今早酒醒时。
谢琅整个脑子都仿佛要炸开。
大约是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