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忠提灯立在府门前迎候,待顾凌洲一身紫色朝服从暖轿中出来,方走上前,低声禀了几句。
顾忠扫了眼府内方向,目光罕见透着惶恐。
顾凌洲倒是不动声色,等提步入了府,果见风雪下,顾府阔大的庭院中,跪着一道少年身影。
少年绯色官袍上落满雪花,显然已经跪了许久。
顾凌洲看了片刻,走过去,道:“有何事,直接让顾忠与本辅传话便是,这是作甚。”
卫瑾瑜以手加额,伏跪下去。
少年郎清瘦身体在风雪中颤抖着,一字字道:“他是为国出征,不应死在青州。”
“求师父,救他性命。”
语罢,卫瑾瑜抬头,已是满面泪痕。
大约从未见到少年如此模样,顾凌洲实打实怔了下。
半晌,道:“自拜入本辅门下,这是你第一次肯唤本辅一声‘师父’吧。”
“便是为一个叛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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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行凶险艰难,二人皆知。
说完这一句,谢琅眼眶亦禁不住泛起红。
他从未如此刻一般,痛恨命运不公,天意弄人。兜兜转转行了两世,他似乎都逃不出死于非命的下场,身为谢氏子,他若最终死在战场,也算死得其所,不负这一身血脉。如果换作以前,他也许会坦然接受这个结局,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不甘不舍。
因他在这混账世道上,有了铭于心刻于骨的牵挂。
不同于爹娘大哥这些亲人,也不同于自小热爱的刀剑弓马。
是他想要一生一世,共白首,共餐饭,共枕眠,将世间一切美好都奉与的人。
“瑾瑜。”
谢琅轻唤了声,再度低哑着声开口。
“你我都是活过一世的人,若我当真有何不测,亦是天命如此,你不必再以我为念,更不必再为我这样的混账伤心流泪。”
“不用说了。”
怀中身体终于停止颤抖。
卫瑾瑜开口,语气已恢复惯有的冷静自持。
伸手,如往常一般推开面前人,转身面朝长亭外,咬牙深吸一口气,任由雪粒覆上眼睫,道:“我说过,我不信任何空口承诺。你大可放心,你若真言而无信,我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你该出发了。”
谢琅无声一笑,心口却越发酸胀,知无法久留,伸臂,再度把人揽到怀中,深深吻了许久,仿佛要将那流连缠绵的滋味彻底刻在骨血中,方不舍松手,大步
出了凉亭,朝风雪中走去。
“公子。”
明棠到长亭时,道上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任何人影,就连大军行进留下的杂沓马蹄印记,都被新雪覆盖。
卫瑾瑜仍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明棠上前,默默将氅衣披到他身上,道:“时辰不早,公子该回去了。”
卫瑾瑜却未动。
好一会儿L,轻声问:“你说,他还能回来么?”
明棠一愣。
卫瑾瑜轻扯了下唇角,道:“所有人都明白,他此去便是送死,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无人为他送行,也无人为他敲响那面壮行鼓。”
“他们甚至已经在算计着,如何断了他的粮草,绝了他的后路,让他和那二营兵马,永远葬在青州城中。”
明棠说不出话,因他知道,卫瑾瑜所言都是事实。否则,世家和皇帝不会轻易同意放谢琅离开上京。
明棠忍着悲伤道:“谢氏满门忠烈,于谢世子而言,去青州,未尝不是好事,公子当宽心才是。”
卫瑾瑜笑出声。
“我应宽心,他可以死在战场,死得其所,而不是北镇抚的牢狱中,是么?”
“可为什么——”
“死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少年郎拳攥紧,牙齿深深咬在唇上,留下一串深刻齿印。
明棠再度一愣。
卫瑾瑜已收回视线,淡淡道:“回去吧。”
百官虽未送行,可谢琅只领着二营兵马出征的消息已在各衙门内炸开,督查院也不例外。
卫瑾瑜一进政事堂,便听见两名老御史在窃窃私语。
“裴氏对这谢唯慎恨之入骨,如今户部尚书又是裴氏的人,光是钱粮一项,裴氏便有无数法子使绊子,谢唯慎此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还用说么,就算裴氏不在粮草上做文章,光靠那二营数千兵马,也不可能是霍烈大军的对手。不过,这谢唯慎出了名的骁勇善战,用他拖一拖霍烈东进的速度,倒也不是不可。等滇南战事平息,裴北辰便可率兵西进,坐收渔利。”
那老御史刚说完,便觉后脑勺一痛。
回头一看,竟是被人用雪球狠狠砸了一下。
那正于不远处团雪的人,面冷若玉,一身绯色官袍,换作平日,老御史早就跳脚上前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