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可谓震惊朝野。
督查院连夜对文怀良进行审讯,还没过完两轮刑,文怀良便招认了所有事实。
文尚亦被剥掉尚书官服,带到了公堂上。
杨清主持审讯,问:“文尚,你可知罪?”
“知罪?”
文尚哈哈大笑,哼道:“能死在老夫儿子手里,给老夫的儿子当踏脚石,是他的福气。一条贱命而已,你们还打算让老夫的儿子为他偿命不成?”
杨清并不意外对方如此态度,忍着怒火,又问:“据文怀良招供,埋尸一事,由你全权主导,为何要将尸体埋到礼部衙署?”
这是杨清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礼部衙署人多眼杂,绝非销毁罪证上佳场所,文尚为何要将张避寒尸体埋在礼部。
杨清隐有一个可怕猜测。
文尚:“自然要用他肮脏低贱的血脉,为我儿前途做祭,让他看着我儿一步步高升,永远被我儿踩在脚下。”
杨清沉痛握拳。
因张避寒尸体被挖出时,身首分离,的确是一个被献祭的姿势。
要不是吴琼隐忍三年,冒死揭露真相,一个冤死的寒门官员就要这样被埋在地下,永远不见天日。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张避寒尸体被发现,又有两名寒门出身的礼部官员站出来,检举文怀良担任礼部侍郎期间,利用画作勒索下属,逼着下面官员向其行贿,若有不屈从者,便会遭到打击报复。
“三年前,礼部后衙被大雨冲毁了一排芜房和一道院墙,翻新重盖,文尚大约就是看准了那个时机,将张避寒尸骨埋进了后衙地砖下。”
“弟子之前觉得文尚此举太荒唐,然而仔细想想,这正是他傲慢高明之处,毕竟若不是知情人站出来指认,谁也不会想到,公署衙门会成为埋尸之地。”
“文怀良固然可恶,文尚身为礼部尚书,文氏家主,纵容其子为恶,残害下属官员,比文怀良更可恶百倍千倍。”
督查院值房,杨清向顾凌洲回禀着审讯进度。
顾凌洲拿起文怀良的判决书,提起朱笔,在上面勾了一个斩字。
杨清一惊。
“文怀良毕竟是文氏少主,师父如此做,怕要得罪整个文氏。”
顾凌洲道:“文怀良恶行昭昭,不斩不足以平民愤。”
“至于文尚,就看陛下如何处决了。”
然而此事显然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决定,文尚被捕入狱的第二日,京城诸世家就联合上书,请求天盛帝看在文尚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的份上,宽宥文尚教子不严之过。
禁中最终下达旨意,革去文尚礼部尚书一职,逐回原籍,永不录用。念其只有文怀良一个独子,文怀良的斩刑最终要改判为流刑,发配西南充军。
文尚显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自入狱起,便泰然而坐,不见任何焦惶色,出狱之日,更是命家仆端来盥洗之物,为他盥洗梳洗,又换上了崭新干净衣袍之后,才一脸傲慢自牢中走出,不似囚犯,倒似长官巡查。
杨清站在不远处,看文尚大摇大摆走出。
跟在杨清身后的两名年轻御史愤怒道:“这文尚气焰也忒嚣张,听说他要出狱,一大早,外头就站了许多礼部官员迎候,这文尚分明已经被革去职务,这些人竟还如此奉承着他!”
杨清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们不是给文尚面子,而是给文氏和背后支持文氏的那些世家面子。”
文尚出狱,有礼部官员迎接,文尚离京,更是有无数门生故吏相送。
虽被革去了职务,为文尚送行的车队,竟然塞满京郊长道,文尚这一遭,不像被逐回原籍,倒更像衣锦还乡。
在众人目送下,文尚一身儒袍,登上了回乡马车。
马车辘辘前行。
仆从在外道:“西南是裴氏地盘,那裴氏就是看在家主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公子,等过两年,过了这阵风头,家主和公子便有团聚之日了。”
“是啊。”
文尚洋洋一笑。
“顾凌洲想同老夫斗,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江左顾氏屹立江左不假,可上京城里,还轮不到他顾氏说话。”
“今日之仇,总有一日,老夫要讨回来的。”
又行了一段路,仆从忽道:“家主,前面亭子里好像有人。”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紧接着出现,站在道中,道:“我家公子请文大人上亭中一叙。”
文尚掀开车帘,狐疑问:“你家公子是何人?”
“是大人的故人。”
“故人?”
文尚越发狐疑不定,遥遥往亭中一望,果见停下坐着一个着素色衣裳的人,因对方背对他而坐,他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如竹的背影,并看不到脸。
今日送行人太多,难道真是遗漏了什么故交?
护卫接着道:“我家公子说,大人应当记得这处亭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