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看病人闭口不言,切了一阵脉象就起身拱手道:“郎君的脉象无碍,想来是忧思过虑导致心浮气躁,好好休息一阵就好了,不妨闭目养神睡上一觉……”
“好。”谢昀平静应下。
苍怀与霍显站在屏风后,谢昀在内室更换外衣,他们有条不紊地一一交代起建康和北胡的近况。
一个道:“常康王果然按耐不住,招集人马逼宫,陆家与张家这一次死伤惨重,成海王趁机揭穿皇帝驾崩之事,现在建康人心惶惶,不过尚在掌控之中,就看常康王如何行下一步……”
另一个道:“北胡王与赤鹿部落联姻,得到了支持,兵不血刃地占领东南平原,对建康威胁最大。”
“今年雨水丰沛,但北地的牧业却并不理想,收成不好,预计存粮不会多,势必要趁秋收之际侵扰边城。”
谢昀把他们的话都听入了耳,再一一给出指示。
似乎与往常无异,但他明显停顿思索的时间变长了,好像这些简单的事情突然就变得繁琐复杂起来。
苍怀与霍显本来相看两厌,这次都情不自禁对望了好几次,总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见地,好在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茫然费解。
谢昀把话说完,就淡声道:“出去吧。”
两人不敢多问,拱手退出屋子。
屋子空了,静了,什么也没有了。
就好像本该如此,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他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就该是这样。
谢昀曲起腿,一手撑在身侧,一手随意搭在膝头,素衣洁白,墨发垂背,他扭过头望向氤氲着雾气的窗外。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雨越下越急,天上好像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血流如瀑。
脸颊上一阵冰凉,他慢慢伸出手,指尖沾了一滴晶莹水珠。
雨,都飘到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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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摆在与他交.易的地步,就是完完全全要把他推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谢昀伸出手,指腹触碰到了她的肩膀,女郎咬着唇,身子颤了一下。
那因为委屈而泛红的双眼蓄满了眼泪,欲坠不坠,刺痛了他的双目。
谢昀再次问了自己一声。
他们当真要走到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这一步吗?
他身体僵硬,手指也不灵活,勾了两次才扯起她挂在手臂中的单衣,遮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缓缓把脑袋无力地靠了过去,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低哑道:
“好,我答应放你离开。”
有些事,即便可以,但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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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既然答应放她走,罗纨之怕迟则生变,翌日就迫不及待起了个大早,“坐陪”谢三郎吃完一顿漫长的早膳。
映柳和廖叔才被带了过来。
罗纨之早知道,谢昀办事必然是顾及方方面面,他既然抓住了她,又怎会放过她身边两人。
“女郎!”映柳一扫丧气,高兴地直扑向她,眼泪汪汪。
罗纨之忍不住酸了鼻腔,把她抱了一抱,“没事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映柳立刻高兴道:“那太好了。”
谢昀从后走上前,映柳下意识缩起了脖子,两只手紧紧抓住罗纨之,就怕这个谢家郎忽然又反悔,要把她们分开。
廖叔比她会察言观色,看见罗纨之面上并没有惊慌失措,便拉着映柳站到了一边。
罗纨之仰头望谢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刻意掩饰起来,反而唇角挂着轻松的浅笑,“郎君。”
谢昀低了下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根木钗,呈在罗纨之眼前。
“钗子,我已经做好了。”
望着那支精致的桃花钗,罗纨之浓睫不由眨了眨,心里翻江倒海。
谢昀趁罗纨之发愣,已经帮她把钗子簪入发髻中,道了句:“好了。”
罗纨之仰望谢昀,不知该说什么好,身后映柳担心地唤了她一声“女郎”,像是怕她起了动摇之心。
罗纨之便没有多余的话,匆匆转过身,往外走。
可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
谢昀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屏住了呼吸,理智告诉他不该再生出期待,但是眼睛却不能挪开半分。
罗纨之垂下头,两边的肩头随着呼吸重重起伏了两下,这才伸手摸向自己发髻,拔.出那根桃花钗,转过身,三步并两步走回到他身前,塞回他的手中。
她没有想过谢昀会不看她的信就追过来,早知如此,她不会带走那自欺欺人的圣旨。
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更不想再留下源源不断的纠葛。
谢昀的手先是一紧想要一同握住罗纨之的手,但她的手已经轻巧收了回去。
“三郎的东西万分珍贵,阿纨既已做出选择,便不能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