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当中,陆太后禅坐在蒲团上,紧闭着眼,手中不停转动着佛珠,听陆皇后一顿抱怨后不紧不慢地道:“常康王既然不能为你所用,不妨换一种法子。”
她睁开眼,打量陆皇后的肚子。
陆皇后脸色一白,双手叠在腹前,目光如碎了的琉璃盏,支离破碎。
“母后……”
“予知这事会令你难堪,但你嫁给皇帝已有十来载,未能诞下一二子嗣,上天这是在罚予啊……”陆太后放下佛珠,正色道:“可,延续家族的荣光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我们陆家已经在败落。等予走后,皇帝死了,你又无子嗣傍身,我们陆家在建康就彻底没有了话语权。所以,眼下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你可明白?”
陆皇后紧紧捂住腹,好像想要掌控自己的身体,但控制不了自己的唇瓣颤动,她在老太后虎视眈眈又威严的注目下,半晌才含着泪,点了下头。
“那予会替你尽快安排,先出去吧,皇帝
快要到了。”陆太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皇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佛礼宫,下台阶时脚不小心一崴,身后的宫婢惊叫,争先恐后要来扶她。
这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抢先拽住了陆皇后的手臂。
陆皇后惊魂未定看了眼,发现扶她的人正是皇帝,他那夹在肥肉里的小眼睛让她格外难受,她皱眉瞥开视线,道:“……多谢陛下。”
“你……”皇帝还想关心几句,但看见陆皇后满头的珠钗垂帘,金玉团簇,亮得扎眼,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止住声音,匆匆点头,就与陆皇后错身离开。
皇帝害怕陆皇后,更怕陆太后。
这两个陆家女有着如出一辙的严厉模样。
所以初一、十五与其说是来给母后请安,倒不如说是来听训。
只不过今日意外的,陆太后对他格外宽厚,还问起他吃穿用度,提醒他入秋寒凉。
皇帝受宠若惊,望着太后心里暖暖的。
陆太后这才说起了正事:
“谢三郎为一婢子伤了常康王那边的人,虽不是什么大事,但陛下还是应当适当敲打了一下,让他收敛收敛,你看让他去做点什么吧?”
谢家势大,把其他世家压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陆太后把难题抛给皇帝。
皇帝边听边点头,“母后说的对极,三郎太不像话,嗯嗯……啊?”
皇帝手撑在膝上一个猛抬头,脸上全是意外,口里为难道:“……母后想如何?”
“你是皇帝,还事事要问予?若你有谢三郎的一半,你父皇走的时候就不会那样不安了。”
皇帝揪住膝盖上的衣料,蓦然垂下了脑袋,就好像脊椎骨忽然给人抽了去,失去了支撑的能力。
谢三郎、谢三郎,又是谢三郎!
他没有生成谢三郎那样惊才绝艳难道是他的问题吗?
“是,吾回头会好好惩罚他的。”皇帝垂头丧气道。
从佛礼宫出来,皇帝就打发了一个宦官,“去问问谢三郎,他最近有没有出远门的计划。”
若有,那他就“罚”他出去。
若没有,那……那就再说吧!
皇帝窝囊又憋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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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城外,稻田里的佣农正面朝大地背朝天,一干就是一整天。
秋天正是忙碌的季节,收割完的稻谷还要趁着天晴晾晒,之后再分别存入粮仓。
管事用匣子装上刚割下来的一把稻穗,捧到谢三郎面前,兴高采烈道:“郎君,今年用的新稻种子,收成比往年多了两成,其他地方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晚些等统计好了再呈给郎君过目。”
谢三郎拎起一簇稻穗在手中,沉甸甸的穗头坠了下去。
管事等了许久,没等到谢三郎的回应,不由心里发虚。
难道两成还不够令郎君满意?可是两成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苍怀也替管事看了谢三郎好几眼,发现郎君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出神。
还是因为刚才城内的事?
但是对罗娘子不利的人,郎君不是已经惩戒过了么,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神情。
苍怀咳了几下。
谢昀及时回过神,神色如常地道:“磨去谷壳就损重四成,益州又有水患,存粮储备远远不够,还是想办法尽量去收散农储存的余粮。”
管事吃惊:可是郎君,各地收粮不但耗费巨资,运输也不便,这路途的损耗非同小可,得不偿失……?_[(”
“钱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谢昀平静地把稻穗放回匣子中。
“是。”无论多么难的事情,只要谢三郎应了,管事便别无他话,无条件信任他。
“郎君!”另外管理兵库的管事急急忙忙赶过来,把粮食管事挤到一边,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他们新研发的弓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