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宫里回来,在二门恰遇到了从温宅回来的谢瞻。
父子俩一碰上,谢璁打量他两眼,见他面有颓色,身着常服,疑惑道:“你不是早就下值了,这是又去哪儿了?”“和几个朋友去了酒楼。"谢瞻说道。
谢璁顿生不悦,“你媳妇和圆姐儿呢,她回家了没有?″
谢瞻懒得回答,扭头就要走。
“混账,你站住,你竟敢去吃花酒!”
谢璁大吼一声,望着儿子几乎要比与他并肩的背影,气得胡子抖了起来。
周围的仆人们都朝着这边觑过来,谢璁顾及颜面,最终还是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问你!”
黄皓早年与宗缙不仅不是今日这般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关系,反而是一对政治同盟,两人私交甚笃。至于为何相交,不过是各取所需。
黄皓与耿忠慎交恶后,为了斗倒这位三镇节度使,他便与宗缙、张元伦又结成同盟,耿忠慎死后,宗缙取代耿忠慎成为新任的三镇节度使。
而在隆德帝的心目中,宗缙是比起耿忠慎更加听话好用的臣子,黄皓与宗缙,孰亲孰近一目了然。常俭年纪已大,至多再有两三年便会致仕,早晚有一日黄皓会取代常俭的位置,成为这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宗缙出身寒微,却凭借着谄媚逢迎一路青云直上得到隆德帝的信重,这叫靠着真才实学苦读三十多年才考中进士,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的黄皓如何吞得下这口气?黄皓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宗缙,不过他出手弹劾宗缙,也并非皆是空穴来风。
当年耿忠慎尚在人世时,只见过宗缙三面,便断定此人脑后有反骨,假以时日必反,劝说隆德帝斩杀宗缙,以绝后患。
可惜当年隆德帝正因耿忠慎多次违抗他的命令而心怀不满,又怎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当年因为耿老将军,你一直记恨黄皓与宗景先一党,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看出陛下器重这二人,不肯容人质疑。自你姑母殁后,陛下这两年对谢家愈发猜忌,这趟浑水,你日后勿要再蹉!”
谢瞻刚踏进书房,背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旋即被紧紧掩住。
谢瞻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的父亲谢璁站在窗下,转过身来一脸凝重和严肃地对他说道。
谢瞻嘴角扬了下,顺势就倚在门上,抱起双臂说道:“如今宗景先已回到蓟州,你儿子我还能如何瞠这浑水?明哲保身的道理你真'镇国公都懂,我又并非那三岁痴儿。”他这幅姿态甚是无礼,毫无恭敬之态,就连说话的语气、眼角露出的笑容都透着嘲讽刻薄。
饶是谢璁早就习惯父子间的相处方式,还是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沉下脸道:“你不必在这和我打哑谜,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
说着将桌上的一封信甩到了地上,“你自己看看,你一直以来找人跟踪宗景先,一路从京都跟到凉州,险些被宗景先察觉灭口!倘若不是凉州总兵与我有旧,暗中救下那线人,今日宗景先恐早就一纸状书把你告到了陛下面前!”
谢瞻面上戏谑之色倏地尽收,大步上前把信拾起,快速拆看草草浏览一遍。
“是,我的确对宗缙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立即除之后快为耿将军报仇!”
谢瞻紧攥着信,忽抬起头看着谢璁冷笑道:“当年耿老将军便断言宗缙脑有反骨,来日终将成大患,你们没一个人信他!如今宗缙在蓟州屯兵积粮,黄皓黄阁老。”谢瞻咬了下牙,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身为内阁次辅,本应匡扶社稷,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整日却除了党同伐异便是与宗缙争权夺利!我苦劝陛下,你们一个个却纵容陛下放虎归山,来日宗缙起兵造反,蓟州、陇州、河东河西三十万百姓必将遭他荼毒,深陷于战乱之苦,届时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可曾想过!”
“你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当年我娘是怎么死在契人的手里,你不会不知,却为了所谓的明哲保身想让我置之不理,倘若我谢瞻只是一介布衣匹夫,手无寸铁之力,自然可以!可惜我是你的儿子,谁叫我投生成了你镇国公的儿子!”
“你一一”
谢瞻这番话,无异于是对谢璁戎马生涯与丈夫和父亲身份的最大否定与讽刺。
谢璁怒瞪双目,抬指指向谢瞻,那双手甚至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