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的小屋内,忍不住想了好多事情。
他不告而别,季明川会感到难过吗?
洛念长大了吗?
会像她的父亲母亲一样耀眼夺目吗?
又到了白菊绽放的季节,夫人的院子里应当开满了花吧。
曾经的美好虽只有短短一年,和他在这里待的时间相比不过黄粱一梦,可这也是他不见光的人生中唯一的盼念了。
就这样想啊想啊,过去了六年。
八岁的季清礼终于明白,为何夜鬼主每月下旬都没有兴致折磨他。
夜鬼本性嗜血嗜杀,不论平日如何抑制,都将在月底彻底爆发。夜鬼主忙着杀人吸血,自然没空管他。
而他终归有一半血脉属于夜鬼,逃不过这一劫。
他杀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的父亲。
像是发了狂的野兽,即便手脚带铐,也不影响他一路拖着比自己高出好多的男人向前走着。男人衣衫摩地,已成碎布,每每挣扎,便被他用身体里未知的力量束缚。
水声潺潺,季清礼顿住了脚步,一把将夜鬼主甩进水里。
先前与夜鬼主撕扯,他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沾上泥泞。
夜鬼主猝不及防呛了一肚子水,从水中探出头,便看见孩童一步步踏进水里。月光之下,他表情冷若冰霜,敬若圣人,却莫名像索命的厉鬼。
他忽然大笑起来:“你再怎么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怪物的事实!”
季清礼恍若未闻,干脆利落地用岸上捡的石子挑断他的手筋。
他还在笑,笑声无比瘆人。
黑血涌出,很快被溪水冲刷,没了踪迹。季清礼动作飞快,挑断他另一边手筋后,握住他的下颌,向下用力,咔擦一声脆响。
这下他笑不出来了。
季清礼展现出的能力异于常人。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等意识清明时,面前的已然是具可怖的尸体。
夜鬼主的双眼被剜出,漆黑的液体顺着空洞源源不断流出。他失去了双耳,原本布满疤痕的脸上新添了数道划痕,血肉模糊。颈间的划痕,应当是最后抹去他生命的一击。
泪水夺眶而出。
迷茫、自厌刹那间漫上心头,他没想到,自己当真是夜鬼的后代。
有一道身影从高处落下。
音晖看着他手中已经蚀尽血肉的夜鬼骨架,又看向他。
音晖本是接到夜鬼出现的消息,赶来追杀的,却意外看见这一幕。眼前的孩子像是匹幼狼,一对虎牙缓慢地缩回去,眼中的杀意还未尽数卸下,满身污渍,配合着手中白骨,触目惊心。
他愣了愣,下意识以为这是只夜鬼。正要出招,忽然发觉不对。
自己随身携带的邪灵盘毫无反应。
眼前的......收回的獠牙、突起的骨刺,无一不指向夜鬼。
可邪灵盘不会出错。
音晖脑内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半鬼。
人和夜鬼的产物,非人非鬼,不容于世。
夜鬼不会留有子嗣,但若与人交合,便难说了。
没人见过半鬼,或许除却眼前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半鬼。
夜鬼乃是死人亡魂,抑或邪祟化形,分明可以入轮回,却选择留存世间,作恶皆出自所愿,该死。
可眼前的孩子,他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却要承受夜鬼的劣根。
亦正亦邪的存在,总是有无尽的可能。
音晖想,不如将他带回去,引导他修炼向善吧。
他俯身,一根根掰开季清礼握到骨节发白的手指,丢掉他手中枯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隔着上千日夜,他已经记不清当初季明川给他取这两个字的寓意。可他人生中受到第一份温情的馈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迎上音晖的目光。
那里纯净,没有怜悯,也没有嫌恶。
他后脊突出的骨刺慢慢收回,眼中的杀意淡去。还未变声的嗓音带着童稚:“我叫......季清礼。”
季清礼就这样被音晖收入门下。
音晖亲自为他指了明路,划开他眉间骨,烙下天眼。此后,传授他心法,教他能够熬过每个月月底的折磨。
他担得起天才二字,修炼没多久,已经能够独自下山应对妖怪。
到苍羽派遭到围攻的那日,他已然筑了基。
洛昭传信给音晖,希望他能接走洛念与洛息。他派存亡之际,他身为一宗之主,身边有无数眼线。无可奈何,便想令音如前去。
洛息的存在微若尘埃,外界甚至无人听闻,自然不会有人追杀。洛昭对外声称洛念资质平平,也不会有人愿意耗费时间去找她。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毁了苍羽派罢了。
如此,去接他们母女二人,以音如的修为已经足够。
季清礼自请一同跟去。
音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