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仅有三名皇子。大皇子是贵妃所产,生下不足一月早早夭亡;二皇子是皇后所生,野心勃勃,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三皇子乃贵嫔所出,性格温顺,却胸无大志、甘于平凡。
也就是说,太子人选仅在两人中抉择。
存于皇室,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要面对尔虞我诈。于皇帝而言,他早已习惯明争暗斗,所以宁愿选择一个性格乖张的儿子与虎谋皮,也不愿让平庸无为之人继位。
二皇子如此自信,是有凭据的。
只要他不起兵谋反,不做危害朝政、皇室的事,所有的一切皇帝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君与臣,父与子。
作为父亲,二皇子所犯错误的、会沦为把柄的、会被人诟病的错事,身后自有皇帝为他铲除。
比如这一件,被铲除的就会是鞠家。
鞠古晋在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死罪。他可以死,但他还有女儿。
鞠咏诗绝不能因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而死。
听闻皇帝行事诡谲,不按常规出牌。他得想想办法,赌一把才行。
按照坊间传闻,他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猛然退后两步,回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张端之,怒发冲冠:“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身旁侍卫见状,以为他要暴起行刺,连忙冲到皇帝身边。
皇帝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事情走向。他摆摆手,示意侍卫们都退下。
鞠古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收你为徒,用尽心血栽培你,你却反咬我一口!我就说账本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原来、原来是你!”
站在原地看戏的皇帝饶有兴致地挑眉。
张端之抬头看着鞠古晋,满眼惊愕:“师父,我没......”
“住口!”鞠古晋怒喝,抬手扬了他一个巴掌:“我女儿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个奸佞小人!”
旁观这一幕的洛念歪头看着季清礼,空闲的手指向鞠古晋:“他刚才使眼色了吧?”
季清礼点头。
背对着皇帝的鞠古晋在打那一巴掌前对着张端之使了个眼色,张端之明显会意,瞳孔微缩。
紧接着,洛念看见张端之被用力扇至一侧的脸转了回来。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面目狰狞、神情桀骜,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
他扬声道:“账本是我动的,那又如何?!你自诩清流,还不是助纣为虐!即便此事败露并非我所为,此番回去,我本也打算告官揭发你的!”
鞠古晋指着他,手指气得发颤:“你、你......”
洛念吐槽:“他们两个演技还挺不错。”
似乎也是看够了戏,皇帝抬了抬下巴,衙役立刻上前押住鞠古晋,将他按倒在地。张端之像是被吓到,震的退了两步,脸上带着惊恐。
皇帝看向张端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端之连忙跪好,声音颤抖:“回圣上,家主是草民的师父。”
“朕方才听你们所言,你与他的女儿有些牵扯?”
“是。原定我与家主之女下月成婚。”
皇帝勾唇:“这倒是有意思了。”
被押伏地的鞠古晋听见这句话,终于叹出一口气。
果不其然,他听见皇帝说:“你嫉恶如仇,朕赏识你。倘若让你接手鞠家家产,你能否会步前人后尘否?”
张端之面露喜色,连忙叩首,声音铿锵:“草民,绝不。”
皇帝大笑几声,随后摆手,鞠古晋被人带了出去。
无人窥见之地,他弯起嘴角,眼眶流下一滴热泪。
他终究还是赌赢了。
他的女儿,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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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面前的画面忽然模糊,如同走马观花般飘忽起来。一幕又一幕从眼前闪过,最终停留在张端之启程回远山城的那一幕。
他身后的远方,鞠古晋被架到了断头台上。
向来背脊挺直的张端之第一次身形有些佝偻,看着说不出的沧桑。他回过身,眼眶泛红,对着鞠古晋所在的方向深深抱拳行了一礼,旋即转身上马,奔向远山城。
砸在地上的泪珠很快淡去,再找不出任何来过的痕迹。
洛念不知何时松开了季清礼的手——其实传输画面只需最开始的触碰,后面哪怕没有保持接触也能看见。
她找了个台阶坐下,扯了扯季清礼的衣角。
他低头,和她对视。
少女穿着一席粉裙,纸鸢发髻垂在耳后,绑着及腰长发的桃红发带还是他今日亲手系上的。她抬眸望着他,带肉的脸颊圆润可爱,用岳怀姜的话说就是天真无邪。
其实是个满腹坏点子的机灵鬼。
季清礼忽然想到,他对她吐露心迹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仰头看着他。
那夜月色如银,草丛中蝉鸣不止。
洛念从困兽峰穿过竹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