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地从半空起往上一划,蓦然风动,晴空万里闪过滚滚异像,天地一瞬间风云变幻,宾客席里传来骚动。
无云无雨的惊雷,从天际一骤降落。
照亮台上的新郎在暗雷中乍现发白的唇。
天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噼啦啪啦地闪向那小小的牌位。
合道之力,改天换日不过瞬息,竟如斯恐怖——
酒席上,冀州陈氏的长老、北海李氏的族长彼此间相互一对视,心中一跳。
他们都是和何家结过仇的世家,这次之所以来,是因为听说何春生会出席,想暗中试探一下对方的血骨鞭练到什么地步了,也好为了后日和何家的关系早作准备;但没想到,对方的血骨鞭还没出手,仅仅一指,就有了天地法则的力量。
世家后面一桌上坐着的是何家的卿客,里面混了个穿窄袖云纹锦衣的容无常,他眼神平静,手中的酒水一抖,恰巧遮住了脚下一块突兀的湿地。
不远处的邹娥皇若有所感,抬头向这里望来了一眼。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带有毁天灭地的一指并没有粉碎那脆弱的牌位。
拦下这一指的,自然不会是拿剑动不了半步,就已呲目欲裂的何九州,也不是浑浑噩噩伸手欲拦的何富贵——毕竟,他们都是筑基修士。
筑基在化神面前都尚且弱如蚊蚁,更何况是合道。
拦下这一击的人,是何渡。
何雪梅的哥哥,那个曾因为妹妹动摇了他家主之位,就狠心把妹妹远嫁冀州的哥哥;也是那个最后家主之位尚未稳固,也要力排众议把何富贵带回来的舅舅;是那个在众人看见牌位时面色震惊,独他神色平平的何家——家主,何渡。
何必当初的何,苦海难渡的渡。
他一个化神修士,用半身被劈的血迹淋淋为代价,挡在一个冷冰冰的沉木牌位前,接下了老祖这一指。
“何渡?”何春生表情松动,鹤皮老脸上出现一瞬的困惑。
他了解这个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正是因为了解,才会困惑——毕竟,他们该是一样的何家人才对;为了大道不择手段也好,阴险狡诈也罢,总之何家人做事都要一个切实的理由。
譬如何渡当年跟何春生说留下何富贵,是因为看中了其修炼的根骨;再譬如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宣称何九州仍是何家子孙,是为了和昆仑的表面关系...
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老祖...”
何渡微阖双眼,将他抱在胳膊上的小儿子何谦学勒的发疼。
有好半会儿,何春生才终于听见了何渡的传音。
“陈权一直在向家族中施压,要梅儿...何雪梅的下落,这个牌位,可以用于交差。”
众人皆听不见何渡的传音,他们只能看见刚刚还阴晴不定的何家老祖一甩袖袍,消失于原地。
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再度响起。
方才顶着合道压力的诸位宾客这才终于舒出了一口长气。
趁无人在意之际,邹娥皇起身离席。
对方关于她确实是不善阵法这一点猜测,并无半分错误。但纵使百密仍有一疏,方才何春生企图拿一指震慑旁人的时候真气微泄,邹娥皇注意到了一桌宾客的脚下,似乎涌动着勃勃的暗泉。
阵眼通常是由一特定的物品所化,被安置在隐蔽的地方,系着整个阵法的运行。
和掌阵的主人一举一动,息息相关。
而埋伏于地下的暗泉,紧紧连接着何城的护城河,和何城乃至密州的气运都有关联,若是作为阵眼,则不仅难破,恐还要承受这片天地的因果孽力。
何九州慢了一步,追在她身后。
“你要做什么?”
下一秒,他就错愕地看见了和自家师父一代人的邹娥皇,半蹲在地上研究着这年头小孩都不愿意看的,榕树下十几支黑蚁的行进路线。
“你师父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蚂蚁?”
这个笑眯眯的女修终于发现了他。
何九州愣神想了会,才想起他师父天机子曾偶然和他提过。
“有水的地方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邹娥皇:“借臂一用。”
何九州没听懂。
“啊?”他愣在原地。
耳边却忽然传来温热的呼吸,不过是瞬间,何九州的左臂不再受人使唤,软绵绵的手腕被邹娥皇搭着两个指头拈起,直指苍穹。
那从到了他手中起,就一直不怎么听从差遣的西吹雪,这把看似叛逆的剑,在这一顷刻却格外的乖顺。
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
西吹雪嗡嗡而动,跃鞘而出,应声而动。
叮地一下,粘在了他的手掌上。
——何九州心跳的极快,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一个剑修,原来是这么握剑的。
而一柄剑,居然能这么的如臂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