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只要你松开本……”
巫师直接往他脸上又啐了一口:“呸!”
“我怎么不敢称皱玉小姐的名讳了!”他面色越发痛苦,发力摇了摇头,想要挤掉这些年的困懑与悲忍,“小姐多好的一个人啊,要不是跟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会、会落得那般下场吗?”
巫师身上的血水侵过临安侯的手臂,染红了他的华服。
他阖眼,任由淅淅沥沥的春水钻入翻出血肉的创口之中。
他自南洋而来,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在中原,这里的人都普遍会给他们一个称呼。
昆仑奴。
身为奴中最低等的贱籍,自出生起,他们的命运无非便是被买,被卖,如此几回,幸运的,或许可以一直留在某个大户人家里,一辈子当牛做马,为一口饭食。
不幸的,便是被打死,或者是当作白鸭,横竖也逃不过死的运数。
可他好像生来就要比周围的人要幸运一些。
十岁被卖至岭南,遇到了节度使的女儿,当年也不过总角的皱玉。
“小姐是个特别温柔、特别良善的人,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未有过颐指气使,更未有过半分苛责。”
巫师笑了,神情慢慢变得温柔,“她甚至还会闲来无事教我们识字,告诉我们做人行事的道理……”
直到十八岁那年,一纸诏书,皱玉远嫁万里之外的谢诏声,自此跟着他在大漠生活了十余年。
后又随他入临安,其间二三十年光景,因为路途遥远,便不曾归家。
但家书每月都会按时送往岭南。
“小姐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子,大漠岁月孤苦,本以为到江南会好一些,可结果呢?”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老爷一直没等来小姐的信,这才察觉不对,派了人来临安探消息,才知道小姐,小姐她……”
巫师眼中带着猩红的泪意,手劲下意识一松,临安侯趁机会想要挣脱,却被察觉到挣扎,刀又往里,巫师眼神跟着凶狠起来。
“不准动!”
临安侯面色苍白,下意识地看着面前的像是被震惊住的众人,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所以你便想要为你家小姐报仇?”
“如若小姐只是病逝,那我如今也不会如此愤怒地想找你寻仇!”
“老爷一下病倒,辞了官,家中人丁遣散,我便想着来临安,怎知来了此处……”
巫师狠狠掐住临安侯的脖颈,“我遇到了给小姐诊断的医师,幸得此人有些良心,告诉我,小姐竟然是小产失血过多而死!可你临安侯当日明明可以救她一命,却只是因为想要腹中的孩子,不肯给她喂药,这才致使一尸两命!”
“更可怕的是,”巫师指甲戳破了临安侯的肌肤,“更可怕的是,三日后,我再去寻那医师,却见他已死于非命,手段凶狠至极,俨然是为了灭口!”
“小姐、小姐的死……我那时便知,这背后定然不只是小产这么简单。”
可他不过是个不会武的昆仑奴,想要知道真相,要寻仇,实在是难如登天。
只好蛰伏在这临安内,整整十三载,边学武边等待时机。
一直到临安侯收到了一封带血的威胁信。
“你倘若真的如世间所说的那般为人正直善良,又怎会因为这一封血信便心中惶恐不安?”
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昔日恶事必然做得太多,这才致使身子跟着出了问题,走投无路之下,临安侯病急乱投医,竟让以巫师为生的昆仑奴误打误撞入了侯府。
可侯府戒备森严,他始终找不到时机下手。
他不聪慧,也不在乎真相,只知道,皱玉小姐的死一定与临安侯脱不了干系。
自那年在荔枝树下被买回节度使府,他的命,从此便只属于皱玉小姐一人。
为了她,他甘愿赴汤蹈火,只为替她寻仇,揭开这人伪善的面孔。
说到这,巫师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手颤抖得厉害,早已经因为伤口而失去力气,松开了临安侯。
便在这时,雨势渐急,那四面高墙之上,忽然响起两声轻笑。
临安侯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脸,却在冰凉的雨水中,摸到了一点温热。
“是血!”
有人蓦地喊道,手中的长剑随即指向墙顶,“谁在那?”
“咚!咚!咚!”
午时三刻的钟声应时响起。
无间地狱大开,两柄漆黑如墨的伞,带着红似血的伞骨,绕过靡靡钟声,踏着风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