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非要在课堂上答对出个明堂,仔细想想,可能这世上甚少有人认真听自己诉说心中之想了罢……哪怕那些想法都是掉些故纸堆里的书袋。
不过看起来柳泓书也很满意,天底下再没有比裴缨还好学谦恭的学生供他自己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哪怕在皇帝白无逸眼里,帝师柳泓书不过是个满腹牢骚的碎嘴子,告状精。
……
一个时辰后,课程结束,窗外忽然爆发出阵阵喝彩,裴缨探出头一看,窗外的寻橦走索戏台上,原本正在表演的女童不见身影,此刻正在上面飘飘起舞的却是销金台招牌舞姬——袅袅。
她舞姿依旧如往日婀娜,可裴缨却看得出她大概因为第一次上这么高的竹竿,有些战战兢兢。
下头百姓纷纷何彩,手掌拍得山响。要知道销金台的招牌舞姬平日里就算豪掷千金,也未必能亲眼一见,如今人家光天化日出来斗舞,列为只需仰着脑袋白看,可不是大慈大善?
裴缨狠狠为袅袅很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袅袅在一个转身时脚下打滑,身体不稳,整个人当头掉下竿去!裴缨呼吸一滞,再看时,袅袅已经甩出身上帔帛,牢牢吊住自己!
幸而她腰上功夫深厚,这么荡下来也似天女下凡一般婉转好看,许多没见过她技艺的百姓纷纷发出喝彩。
可比试到底是输了,下头那个寻橦女童,向她夸张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袅袅气不过,长竿一丢,却惹得那寻橦戏团班头大怒,恰在此时,长竿却被一只细白莹润的手堪堪接过。
来者是位容貌昳丽的青年,长身鹤立,冲着袅袅粲然一笑,随即提着长竿揉身攀上竹台——底下百姓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喝彩!
“他是谁?”
“不知道?”
“嗐,怎么是个男人?逞这般杂耍卖艺之能,有什么出息!”
“呸!你倒是有那个本事,你也上去啊,大爷也给你打赏!”
……
下头人如何喝彩与倒彩,上面的李连星自是不管也不听。他舞着长竿在三层楼之高的竹台上走索翻腾,背如青松腰似弯弓,大开大合,潇洒自如,演一出破阵曲,像一颗耀目的明星。
裴缨低低喟叹,梨园百戏,头一出就是寻橦走索,那时初入掖庭的世家公子初次上竿,几乎没摔死在台上。
“好!”斑衣公主推开轩窗,娇声喝彩!复又抽出腰间丝帕,倒出荷包里的金叶子,一股脑抛洒出去。
李连星在长竿上笑了笑,荡着飞索跨越长街,几乎越窗而来。他没有拾捡金叶子,反而将掉落的手帕抓在手里,然后随意掖进发冠之间。
下头的百姓被这一幕天神下凡惊呆了,纷纷仰头,看真格儿“豪掷千金”的主顾是谁,没想到竟是斑衣公主——这可是位极擅纵情享乐的主儿,且很爱听马屁,于是纷纷哄嚷道:“再来再来!”
群情激动,斑衣公主也十分舍得,又拔下满头珠翠,当空一抛,这回李连星并没有自空中捡拾,反而飞身上索,回到百尺竿头。而下面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抢疯了,几乎人人都拾到一两片碎金玉珠子。
这是个看起来寻常无比,和煦热闹的下午,多少年过去以后,斑衣,或者说未来的大雍开国皇帝裴缨,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
李连星在长竿上挥舞双臂向四方致意,袅袅在台下疯狂喝彩拍手,那班主倨傲地扬起脑袋,寻橦女童却捡起一片珠花,小心翼翼往自己头发上插;盛秀秀姐弟俩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盛满满手里还捧着一把煮莲蓬,韩延趴在地上捡公主的发饰并和路人发生口角;新雨不知什么原因在街角和打水的吵起了架,更远处,赫舍国大王子昆弥骑坐在象鞍上,驭着大象表演顶蹴鞠,梁彦超拿着箩筐向围观的百姓收钱——
忽然,一声鸣镝突兀地响了起来,羽箭飞速射入人群之中,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只有要给姐姐吃莲蓬的盛满满拧头用余光瞥到了——他个子太矮,情急之下只好扑倒姐姐,再抬头时,一枚羽箭正好刺入他背心!
“满哥儿!”
盛秀秀的嘶吼撕开了靡靡盛世的假象,也扯碎了裴缨的回忆,她只记得自己仓促地跑下了楼,却被柳泓书一把扥住,强留在销金台:“小心外头有刺客!”
“外头就是有刺客!”裴缨怒道,眼睛猩红。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柳泓书郑重地说道,先她一步走到大街上查看。
韩延已经抱起盛满满,疯狂地往医馆跑去,盛秀秀一个人在大街上,仿若失了魂的木偶,还没醒过神儿来。
“跟上去!”裴缨朝暗地里说道。
当下,便有四五条影子,飞快地闪入人群中。
盛秀秀只发呆了一刹那,很快便醍醐醒来,仓皇失措地追着韩延而去,销金台二楼楼梯拐弯处,裴缨向下望了她一眼,沉沉吐出口气。
半个时辰后,飞鸢骑侍卫回来两个,说发现刺客踪迹,已经加派人手去追了,又说看起来不像是行家手段,或者说,不是官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