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不一样了。
今日的雪格外的纯净,如那少年眉间的笑,眼底的光,一尘不染。
自此以后,曹启时常微服去太学学舍找曹壬谈佛经,去的次数多了,二人也不单单讨论佛经,也会讨论当下的民生百姓。
这日,长公主邀请洛阳城中的少男少女们去公主府赏梅,全京都的公子和女郎都去了,唯独曹壬没去。
曹启至学舍时,天空已放晴,却比下雪时候更冷,他进屋时看到曹壬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盏灯。
灯屏有规律的转动中,灯上的画细腻却不失童真。
屋内烧着火盆,炭块在盆种裂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与这灯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出奇的合拍。
曹启在火盆旁席地而坐后,看着灯道:“能做出这灯的人,想来也是个有趣的。”
曹壬听了,看灯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他笑道:“小友说这灯可以照亮我追寻梦想的路,诚不欺我。”
那是曹启第一次在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温柔美好却与风月无关。
曹启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年打算出家,在今日之前,他以为这红尘中已没有什么是少年所在意留恋的。
但今日,他敏锐的发现,少年内心深处也藏有最柔软的一面。
哪怕只是这一点点新发现,也让曹启目露精光,喜悦更是忍不住就要溢出来。
站在身后的庆平是曹启的内侍,伺候君王已有三十年,他看君主此时的目光像极了一头大灰狼在垂涎一只小白兔。
好歹隐藏一下吧,这也太明显了,就不怕吓到君期公子吗?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君主。
曹启听到庆平的咳嗽,立马变回人畜无害的模样,笑道:“要是有机会,我也想认识认识这么有趣的人。”
话音刚落,曹壬眼中再次恢复以往的平静,仿佛曹启看到的都只是错觉。
他将灯交给江澈后,沉静的嗓音徐徐道:“开元兄打算何时向我坦诚你的身份。”
他只是无欲无求,并不是傻,这个自称开元的人,隔三差五来这冷清到无人问津的学舍,却从未引起太学博士的注意,只有可能是因为他身份极高,大家皆听令于他。
这样的人,想必长期浸淫于权贵中,他不会将阿萸介绍给这样的人认识。
曹启今日本来也未打算再隐瞒,于是笑道:“因你不恋红尘,朕便也想舍了身份与你相交,非有意隐瞒,朕当年也是从这太学中走入东宫的。”
闻言,曹壬立马起身,领着方言和江澈一同向曹启行礼。
曹启坐着受了他们的礼,然后才道:“你看,像以往一样不是更好?”
曹壬在火盆旁席地坐好后,才道:“陛下当以自身安全为重才是。”
一朝天子若经常微服出宫,终归太过冒险了。
曹启却自顾自的说起了近期的苦恼,凉州境内胡汗杂居,一年到头平不完的内乱,前几天,一名平乱猛将病逝了。
上党郡连续几年干旱,今年又受蝗灾,已然民不聊生,郡太守向朝廷请旨赈灾的奏疏已送了一封又一封,可朝廷真的拨不出那笔款。
因为受灾的地方不只有上党一郡。
曹启问曹壬:“君期为何想要出家?”
曹壬听了,却是愣了一下,他从小与祖母礼佛,接触最多的是佛经。
他知自己也许活不过二十,为了佛前那盏长明灯,他想到出家还愿,再到后来,皈依佛门成了自己的梦想。
静默片刻,他才回道:“众生皆苦,我既无力拯救他们的肉躯脱离苦海,那唯有入了佛门,借无边佛法度化他们的灵魂。”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我自知能力有限,且与佛祖有缘,所以只能想到皈依这一事了。”
曹启听了,沉默须臾后,叹道:“若身居高位者能对百姓心怀仁善,而非只顾追逐名利随意践踏人命,这天下当能太平祥和。”
曹壬能听出帝王的殷殷期盼与现实残酷带来的力不从心,可正如他所说,他没能力为帝王分忧。
于是,他温言道:“陛下是心怀仁善的明主,在不久的将来,定能迎来您所期望的天下。”
这样苍白又无力的安慰,曹启在臣子口中听过无数次,可如今从曹壬口中说出来,他却莫名被安慰到了。
帝王也是凡人罢了,哪怕心怀仁善也终究逃不了名和利,三十年如白驹过隙,他已经尽力。
只是他仍不愿放弃,仍期盼着下一任帝王能让即将分崩离析的大魏免了战乱,仍期盼着下一任帝王能迎来太平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