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多风多雪,今儿却偏是个晴朗的天。
然而此刻的陆无缄,心跳得比疾风暴雪还要狂烈。
他愣愣地望着门的方向,脚下像是生了根,眼睁睁地看着人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夜色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先是归遇今天第二次在他面前失态,再是他要上手帮忙时却见归遇猛地睁眼并说出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最后就成了这样,这破败的柴房里,一眨眼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哦对,归遇临走前,还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陆无缄耳旁嗡声不断,眼神飘忽地打着转,直至将整个柴房环视三圈,方才在灶台上定住。
对,灶台。
归遇说的是:
“灶台右下有一处新封的泥缝,不出意外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纪允平今夜回不来,你有足够的时间。”
“切记看完后放归原处,痕迹清干净,莫要打草惊蛇。”
他还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归遇没解释太多,只留下敲门砖三字便转身离开了。
陆无缄彻底回了神。
快步走到灶台前,依着归遇说的方位找到泥缝,小心翼翼凿个小洞,探指进去一抠,果然从中抽出一段泛黄的粗绢布。
借月色看清上面的字,神情顿时凝重。
统共也就十个字,他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最后,咋舌唏嘘:“活见鬼了,未卜先知啊?”
*
自始至终,归遇没看一眼暗桩绘制的汝阳王府地图。
脚下似乎有自己的记忆,带着他,熟门熟路到了他心之所引的地方。
那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偏房,若非要找些不同出来,那便只有门窗上落的锁。
门前守着两个丫鬟,正点着头昏昏欲睡。
归遇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不再多费功夫隐匿行迹,正大光明地朝着偏房走过去。
他功力深厚步法轻,一直到两个丫鬟身前,她们依然全无察觉。
归遇稍一思量,还是拿扇柄在她两人颈后各点了一下,等两人瘫软倒地,他屈指,轻轻叩了下门。
一下,没动静。
再一下,还是没动静。
他径直推开了门。
夜已深,屋里并未点灯,黑黢黢一片,除去被月华浸染的门口三分地,便再看不清什么。
归遇若有所思,跨过门槛踏入其中。
后脚还未落地,旁边忽地袭来一阵劲风,似是利器,直奔他最脆弱的颈项。
来了。
归遇横扇一挡化解攻势,莫名有闲心勾出一笑。
抢攻不成,那人改刺为捅。
归遇不设防般迎面向前,却在相遇的瞬间错身,借机捉住那人手腕,一个巧劲反转刀口。
他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人的功夫并不差。
只可惜,在他这里还远不够看。
抓着那人的手腕前压,归遇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根本没用几成力。
但刀刃愈发逼近,眼见着将要扎进那人自个儿眼珠子里——
“大人?”
一声轻颤颤的呼唤,突兀地从暗中响起。
是陌生的声线。
归遇听闻却觉得,熟悉得好似曾经听过千千万万次。
趁他分心,被他钳制的那人以为是个时机,脚下发力踹去。
归遇下肘挡开,又是单方的压制。
动作间掀起的劲风声敲醒师辞,她反应过来,急忙喊停:“停手朔凡!误会,误会!”
名唤朔凡的侍卫闻声一僵。
这形势,停手与否的决定权可不在他手中。
好在她的话也让归遇明白过来,此人出手不过是为护主。
睨一眼刃上寒光,拇指卡着人腕间凹处轻轻一摁,朔凡顷刻脱力。
手中利刃哐当一声落地。
归遇继而把他反拧着,一记掌风将人推出门外,随即用脚一勾关阖门扉,落锁隔绝内外。
于是黑暗中,只余下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夜很静,风也止,谁都没有先开口。
师辞颤着眼睫,下唇被她咬得泛白。
适才一番打斗,她凭蟾光里一闪而过的光影,认出了归遇的折扇。
让她想了半生念了半生的人乍然出现在眼前,所有的理智与冷静都走失不见。
她好想过去,用力地抱抱他,像她最后一次送他出征时那样。
可是,她不能。
师辞用指甲死命地掐着掌心,还是忍不住踏前一步,又唤一声:“大人。”
屋里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可归遇眼前,俨然浮现一幅有声有色的美人垂泪图。
她会是怎样神态,唤他大人时红唇又是怎样开阖,都能无比详尽地想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