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离开后,徐妈妈见师辞双眼空洞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以为她失落,便疼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头,道:“姑娘您别怪罪,老傅他要强了一辈子,怕不想在您面前掉泪珠子。”
师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傅伯与徐妈妈,一个掌前院,一个管后院,归遇在世时就信他们敬他们,她自然也一样,又怎会怪罪。
她走神,不过是有些唏嘘罢了。
她想来玉景水榭是因为这里是她与归遇留有最多回忆的地方。
可当真来了,只觉得物是人非,好生凄凉。
少顷,师辞道:“妈妈与我说说话吧,什么都好。”
徐妈妈稍怔。
沉默一瞬,徐妈妈开了口,说先国公,说先国公夫人。
师辞猜到了她提及这些究竟是为了说谁,但她只静静听着,并未像往常一般打断。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避去了解他的曾经。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徐妈妈口中念起了归遇。
她戏说道:幼年时的国公府二公子归家阿遇,其实同后来师辞所熟识的国公爷归行朝很不一样。
“归家尚武,世代如此。可阿遇偏偏是个例外,他早慧,主意又大,厌恶极了日日一身汗臭。”
“相较于武,他更偏爱于文。”
“每逢武课就打诨偷懒,日子一长,武夫子忍无可忍找老国公告状,少不了把老国公气得狠了去找阿遇算账。”
当说起老国公手握藤条一边唤着逆子,一边追着归遇满院子打,徐妈妈忍俊不禁,师辞亦扬唇轻笑。
笑够了,徐妈妈接着说:“几回之后老国公见他实在倔强,怕会伤了父子感情得不偿失,也就不再逼迫了。虽说选了文路,也将这条道走好走顺。老国公嘴上不屑,但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求来一位国子监退下来的老先生,说动他为阿遇单独授课。”
“对阿遇,老国公只提一个要求,那就是文课之余防身的功夫还是得学。毕竟是归家后代,真要不会拳脚,让人笑话事小,遭有心人算计事可就大了。”
“可阿遇这混小子呀,少了人逼迫他,他反倒品到了习武的乐趣,竟然偷摸着又学起来了。等过几年,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嘿怎么是文是武都在阿遇那儿讨不着便宜了,这才知晓他这些年背着人偷偷下了多少功夫。”
“本就是个讨人嫌的顽皮性子,这下文武都难有对手,他更无法无天。那几年就是猫狗见了他,都要嫌弃地绕道走。”
徐妈妈嘴上说着嫌弃,语气中却满是怀念,眼里浸满了笑意。
“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能管住他,便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老国公的长子,归逶。”说到这,徐妈妈前一刻还在笑着,后一刻就颓丧了眼,“阿逶也是个好的,可惜去得早,您不曾见过。”
“夫人早逝,老国公又常年驻外征战,这府里阿遇最亲的就是阿逶这个兄长。阿逶的离世......阿遇虽然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有多痛。”
听到这里,师辞不禁伸手抚上心口。
那里又苦又涩,痛得厉害,仿佛跨越时间,与那时的他互通了感受。
她清楚地知道,痛苦之于他,不仅仅是因为丧兄。
归逶在世时,他当然可以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国公府二公子。
可归家家门武法与亲兵亲卫都不能后继无人,归逶没了,就只剩下了归遇。
他纵然再不愿,也会因着责任二字扛下这沉重的担子。
徐妈妈叹了一声,道:“那之后,阿遇就成了姑娘您认识他时的样子。”
“再过两年,行朝开始随老国公上战场。”
“真是造化弄人啊,他实在不喜杀戮,却也实在有才,沙场之上屡出奇招,没多久就凭自己的本事让归家军对他这个未来的主将心服口服。”
“一段时日后,老国公放他独自领兵,首战便大获全胜,等消息传回到京中,先帝高兴得不得了,往府里赏了好多宝贝。”
“那些个宝贝,到现在还堆在咱们库房里呢。”徐妈妈往库房的方向遥遥一指,与有荣焉。
师辞也淡淡略过一眼,却不见分毫喜色。
“再说老国公殒身的那场仗,若非行朝率粮尽力竭的士兵们拼死一搏,设计以少胜多,咱们的边境哪里还守得住?”
其实到这,后面的事不用徐妈妈讲她也都有所耳闻。
那场战事十足惨烈,数万将士用自己的头颅与热血,换来了大尧边境乃至全域的安稳。
那一战,让归遇得了正一品都督府左都督的官职,也让靖国公府的国公爵位破例世袭罔替。
先道明帝更是布诏承诺,只要大尧王朝还在,扶家与归家就将休戚与共,相伴相生。
是先道明皇帝实在欣赏他也好,抑或掺着些补偿心理也罢,终归结局是让归遇成了被人艳羡的年少高官。
但艳羡之余,可曾有人想过他失去了多少?
那不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