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饭,煮肉的汤给她剩了点儿。
“时间不等人,你再不想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我这儿子虽不争气,可也是能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周母坐在桌旁,忍不住又抱怨起来。
“你若救不了他,往后家里四张嘴,可都要你一个女人养。你养得了?”
魏如青埋头吃饭。
彦儿乖巧地贴着她,盯着桌上的肉汤咽口水。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得很。魏如青端起汤碗,把汤喂给孩子。
纤瘦苍白的手指抠着碗边儿,手腕处的骨头隐隐凸起。她最近瘦得厉害,肉不曾吃一口,连肉汤也不曾喝一滴。
她没用,多吃一粒米都是不配的。
周母忍不住,又说:“再去求求你娘家!别人想找门路都找不到,你娘家哥哥明明就在刑部,哪有不捞妹夫一把的道理。”
魏如青食不知味,潦草对付了这一顿。她搁下碗,听话地点点头:“嗯,我明儿再想想办法。”
周母脸黑,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咚咚响:“要命的事可等不得,你今儿就再跑一趟!要再办不好,我看晚上你还有脸吃饭!”
娘家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魏如青没多说,只闷闷地“嗯”了声,抱起彦儿午觉去了。
彦儿这午觉是每日的习惯,且还都要她陪着才睡得着。她守在床边,魂不守舍地给孩子扇着风,赶着蚊虫。
“啪嗒”,不知不觉床单湿了小小一块,她抬袖擦脸,才发觉两颊都是泪水。
婆母无法接受与儿子受刑,她又如何能够接受丈夫身首异处。
周诺素来让着她,宠着她,还时常教导邦儿,以后要把她当亲娘孝顺。
他知道她爱花儿,会在下雨的时候帮她的花儿盖上油布,不会像今天这样,任由她精心养护的花被暴雨摧残。
有夫如此,魏如青很满足,不管多难,她也一定要救他出来。
若周诺不在了,这家就不是家了。
婆母不是亲娘,儿子并非亲生。大儿子始终记挂着生母,小儿子她虽从一岁里带大,可只怕有一日也会被教唆着不再亲她。
这世上,除了这个家,她已别无去处。娘家,根本没她的容身之处。
娘家那边不给她开门,不单是因为害怕被周诺牵连,其实先前早已与她闹过不愉快。
此事说来也话长,三两句和婆母解释不清楚,她也没那心力去解释。
抬手抹泪。
“咚咚咚!”隔壁密集的剁肉声又传来了,魏如青赶紧放下抹泪的手,捂住彦儿的耳朵。
还好她捂得快,孩子没被吵醒。
屋中响起她浅浅的一声叹。
隔壁邻居是卖馄饨的,每日都要剁肉馅儿。往常说好的,白天要错开孩子午睡的时间,别的时候随他们怎么剁,可自打她丈夫涉案,隔壁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了,想什么时候剁馅儿就什么时候剁。
魏如青身心疲惫,只觉这“咚咚咚”的剁馅儿声今日格外刺耳,剁得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压了一座山。
其实,她瞒了周母一件事。
——今日去牢里探监,出来的时候,她撞见了齐靖。
她的前夫。
自古以来,女子的命运便半点由不得自己。
当年与齐靖和离之后,她很快就被娘家安排着嫁到周家来,起初虽有怨怼,后来日子渐渐过顺了,也就放下过去,平平淡淡至今。
而齐靖,却在和离之后仕途亨通,听说如今已居星罗司首尊,位同一品军候。
那星罗司是专为圣上办事的衙门,独立朝廷之外,据说这次宁王谋逆的大案,就是星罗司经手的。
她丈夫周诺并没有直接参与谋逆,斩刑改判流放,兴许就是齐靖一句话的事儿。
可……要她去求齐靖么。
当年和离闹得难看,如今又是云泥之别,她如何开得了口。
今日牢房撞见,她布衣荆钗,齐靖蟒袍玉带,昂藏的身躯从旁经过,便如山峰耸立,自带着一股威压。
更甚从前了。
那一刻,她惊讶得忘了呼吸。
可那个素来傲慢的男人,只是睇来一眼,眸光清冷,仿佛与她从不相识。
转身,他就严厉训斥了收钱放她进来的狱卒。若非他不是刑部大牢直属上官,狱卒今日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齐靖,那么一个骄傲自持的人,应该会十分乐见那个胆敢忤逆他的前妻过得不好。
他不会出手帮忙的。
他会欣赏她的无助,她的窘迫,她狼狈的样子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