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两米高的视角是货真价实的比秋天寒冷,亲临其境之后感觉到的竟是一种开阔和胆大妄为。差点天旋地转,我猛然意识到胯.下之物不似摩托铁甲那样坚硬冷血,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温度、有感触。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和地面的距离很遥远,无法通过伸长脚尖抵达,方向权不在我手上,如此一来人类的双脚彻底派不上用场,由什么代替呢?竟然由一个拥有四条修长有劲的马腿,外加温暖厚实的鬃毛,呼吸频率整齐的另一个生物代替。
我无意冒犯,但是,沃斯特,我没有勇气说和我的双腿比起来,你与我更有默契。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我牵着缰绳不知所措。
伊实招呼了一下我的大腿肌肉群,说:“放松,别那么紧绷。”
“哦说得轻巧,你又没骑过恐龙。”
伊实指挥沃斯特起步,我顿时悬起一颗心,陷入下半.身无人照料的窘迫。我顺着缰绳将视线移过去,发现那头连着马的口腔,故而更不敢用力拉紧,在我的眼里,我和它早已人马合一,共用一条命了。
“抓住平衡了吗?就当是骑自行车,乖孩子。”伊实走在我们身侧,是我的编外方向盘。
我逐渐习惯马的步频,能体会到我在信赖它的同时也在受它信赖。我们是好朋友了沃斯特!
“OK……OK, I’m good. I got it.”我安抚道。
伊实夸了我几句,随后拍了拍马屁股,沃斯特立即快步走起来,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毁于一旦。更可怕的是,伊实离我越来越远,仅靠一根牵引绳和轻飘飘的口头指导与我联系。
“移动你的胯,接受它的节奏,别怕,它不会伤害你,我和它打过招呼。”伊实隔空喊话,声音兴致盎然,“认真起来穆里斯,你能搞定!”
“脚放松,脸也放松,注意力放在起伏上,想象你是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坐在一块木板上遭遇风浪,你得活下来不是吗?
“对极了,就是这样,你做的很好!”
我长呼一口气,抬眼寻找教练的位置,他正悠哉悠哉地遛狗——我和沃斯特是狗。伊实笑得十分混蛋,但他夸我在马术上有天赋,暂且理解为他笑得如沐春风。
感谢老天爷为我关上门打开窗,大脑出现了病变但小脑的才能并未受到影响,我绕半个场地骑了三周,基本掌握了要领。虽做不到像伊实那样驰骋疆场,但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四条马腿,没有额外的排斥反应。
“它需要休息。”我说,慢慢缩小沃斯特绕圈的范围,向伊实所在的中心靠拢。
“它体能好得很,是你需要休息。”伊实戳穿我。
“是的,我需要休息,怎么停下来呢?”我仍旧不敢用力扯缰绳。
伊实替我扯停,看出了我的手软,告诉我不扯也是一种虐待。“它不懂你,也没有办法和你沟通,你什么都不做,它什么都不能做,到最后你只有一种下马的方式,那就是摔死。”
我心里一激灵,心想那可不爽快,如此狂躁的死法会让我咽气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马屁股。
“我明白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下去?”我问。
伊实扭了扭脖子:“试试它跑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摔死我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继续教唆,我保证如你所愿。”伊实让我抬起屁.股,然后换了一个更大的马鞍垫子,“趴好,抱住它的脖子。”
我照做,脸蛋几乎贴上沃斯特的鬃毛,它的头发比我想象的蓬松。伊实踩着马镫一举骑上来,我和沃斯特一起晃动,身后多了一堵墙,我可以大放厥词地称其为靠山。
我直起身子,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What?”伊实脱口而出,“踢我一脚?”
“沃斯特踢过你?”
“它没有,你不一定。”
我撇撇嘴:“你猜对了,所以多多照顾一下我的心情。”
伊实发出两声邪恶的哼笑,大喊道:“你会爽到爆!”随后沃斯特便像打了鸡血一样狂奔起来,它找到了真正的主人,而我找到了马场真正的风。
我曾坐在过山车里面不改色地兜风,也曾在台风来临时趴在路口捡试卷,远远不及此时骑着马,绕一个普通操场那样大的马场狂奔,这样亲切地和风交流。
我的眼睛借的别人的眼睛,我的手臂借的别人的手臂,我快要不是我了,而是惊涛骇浪中被升起的船帆,波涛顺着脊柱往上爬,灌进我的喉咙里。
伊实说对了!爽到爆了!
那些在我安全区以外的事物,嘶哑着喉咙说要杀死我的东西,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伊实!伊实!我好厉害!”我兴奋地大叫。
“是吗——可别上瘾!”
伊实笑声响亮,抽得更凶,我有点hold不住,呼吸急促,但不得不承认:“已经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