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这汤,很新鲜,如果你觉得油太多了话,喝这个汤就很合适。”他要是听得懂中文就好了,我就能用“解腻”二字概括。“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你必须都尝尝。可惜没有米饭,不然这些菜能更好吃。中国的大米特别香,你有机会去中国的话一定要尝尝。怎么样?”
我等待他的评价,这对我非常重要。我盯着他下垂的眼眸,细数他咀嚼的次数,观摩他吞咽的动作。拜托了,一定要说好吃。
他吸了口汤,良久才抬起眼睛回应我的目光,深邃的蓝色瞳孔凝固了饭菜的热气,一股浓情排闼直入。我心想,要不说西方人的罗曼蒂克风味是浑然天成的呢,他若用这样的眼神将我从头看到尾,我肯定要作揖感谢他的临幸。
“你在等什么?”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角有了戏谑笑意,罗曼蒂克的氛围顷刻化为泡沫。
我也直白:“等你的夸奖。”
他慢悠悠地吃进一块鸡肉,说:“你想我怎么夸?”
钓呢。我腹诽道。
“你得夸。”
“没说不夸,我在问你,想我怎么夸?”
我皱起眉头,不高兴挂上了脸,问:“它们尝起来怎么样?”
他随意地答:“不赖。”
“这不是夸。”我不满地撇嘴。
“还没夸呢。”他说,句式简朴到我反而转不过弯来。
他微微欠身,短促地笑了一下,盯着我说:“你真是个完美的女孩,烧得一手菜,脸蛋那样可爱,走路和花栗鼠一样,生气的时候又变成了竖起全身毛的猫。还有什么,还有你的脑袋瓜,很聪明,知道什么都无能为力却还是靠着世界大战残余的硝烟保持人体温度,这是一种暗喻,你听得懂吗?你的语言不如我认为的那样好,我就说得简单些吧,你很完美。”
我傻傻地任由他的声音拿我当沙袋锤,抑或是捏泥巴,总之我的表情被蹂躏得通红。
好一会儿我才能够出声:“有点恶心……但是,谢谢你。”
他嘴角咧开,笑意更盛,很满意我被逗得面红耳赤。
“活力四射呢。”他拿腔拿调地说。
我埋下头吃饭,“有吗?一点点吧。”
“嘿,想不想出去玩?”
“去哪?”
他挑了下眉故弄玄虚:“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伊实的住宅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这天他交给我一个背包,带我坐上了大巴车,车里的孤僻浓度令我幻视有好多个我坐在不同的位置上。我悄声问我们要去哪儿,伊实命令我闭嘴睡觉。
我没有睡着,我看到一片海边坟墓,戳了戳旁边的伊实,指给他看。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问:“怎么?想进去?”
我很有礼貌:“Can I?”
“……”他感到无语,但对此竟然纵容下来,没有简单粗暴地叫我闭嘴打发了事。
我趴在车窗上注目好一会,他突然伸出胳膊,绕过我的后方,半环住我的身体,指向远方指甲盖大小的墓碑。
“那些人,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些人,以死亡的名义留在这里,并非全为土著。很多人一边叛逃到这里,一边盼望有人能拿着花束迎着风走进他们最后的栖息地低头怀念。”他的气息洒在我的耳畔,不重,却震得耳蜗酥麻。“挪威时常处于不光彩的季节,他们见不到太阳,他们没想要的,这个世界没给,他们想要的,这个世界也没给。你觉得呢,觉得主动挑一块尺寸合适的墓碑就能够不被人践踏了吗?你应该知道的是,”他停顿了一下,我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The end unfolds, not formed.”
The end unfolds, not formed.
如此晦涩难懂。公交车门开了又关,一缕缥缈绵长的微风拂过他的眼睑。而我不懂装懂。
“我们在哪一站下车?”我问。
他收回手臂,抱在胸前,说:“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