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就站在刚才那矮壮汉子站过的地方,残留着说不清的淡淡腥气。
这股腥气有些熟悉,青青忍不住又嗅了下自己同他擦肩而过的衣衫,似乎也沾染上一点,才想起这气味她曾在船上闻到过,当时还嫌船舱里气味难闻,陈衍却仿佛司空见惯一般。
可这里并不是水上,安德附近也没有叫得上名字的什么大江大河,这个自称杨巡的汉子却带着这般浓重的腥气,连站过的地方一时半刻都不曾消散......
此人该是常年在船上来往,靠水讨生活。
总不能是追杀过他们的水匪吧?
思绪灵光一闪,她摹地想起陈衍曾经在船上提到过的另一伙人。
漕帮。
越往北,入夜越凉,只着单衣站在门外有些发冷,她进了隔壁房间,心底的惊讶却散不去。
天下水路繁多,到处都有漕帮的人,朝廷管得了吗?
陈衍当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连语气也透着一股莫名。
如今回头再看,结合方才杨巡的姿态称呼,难道漕帮明面上是股民间江湖势力,暗里却听命于广陵王府?
江南水路四通八达,广陵王府的势力又是由广陵郡辐射至整个江南,与漕帮有勾连也不奇怪,只是想通了这层,她不由感到一阵悚然:
漕帮几乎把控了天下水路,除了江南的大江,可还有北面的黄河呢,难道广陵王府的手竟伸得那么远?
倘若真有这样的能量,难怪朝廷如此忌惮,也难怪陈衍要自毁名声,装作纨绔草包来麻痹朝廷的警惕之心。
不过瞧方才那杨巡的做派,或许漕帮与广陵王府的关系极隐秘,朝廷也未必知晓,否则......
青青下意识望一眼隔壁的房间,若她是皇帝,不管陈衍再怎么废物,也不会坐视广陵王府继续一代代世袭罔替下去。
难怪那个杨巡一进屋,二话不说就下跪请罪,广陵王世子竟然在自家掌控的水路上被水匪袭击,这又是为何?
想得越多,她越忍不住苦起脸来,秀美的眉眼蒙上浓重的担忧,坏了,她怎么觉着陈衍身边这么危险呢?
*
陈衍与杨巡的碰面不知持续了多久,青青直等到困倦不堪差点睡着,才听见隔壁传来厚重门板开合的动静。
不想和杨巡撞上,她特意多等了一阵才回去。
一进房间,陈衍依旧靠在床头,手中还捏着之前看的那本《春秋》,目光却望向半开的窗子,俊美脸庞上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一眼青青,注意到她眼底挥不去的困意,淡淡道:“困了就早些睡罢。”
方才的诸多猜测都抵不过阵阵袭来的困顿倦意,青青径自躺上屋内的小榻,合上眼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她坐在榻上怔怔出神,几乎疑心昨夜是自己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醒了?”
房门被推开,早就醒来的陈衍从外面进来,见青青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出声提醒她,“快点洗漱,用过早膳我们接着赶路。”
等她收拾停当在桌边坐下,瞧见陈衍在看一张薄薄的纸,上头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随口问:“这是什么?”
“昨夜杨巡送来的消息,关于那伙水匪。”陈衍答。
青青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又想起昨夜的揣测。
她却不想再多问,免得知道得越多,日后越难脱身,只是低下头去吃早膳。
一顿饭吃得悄然无声,只听到陈衍指尖摩挲过纸张时细碎的声音,半晌,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青青只作充耳不闻状,闷头喝着清粥,连眼神都没往那头递去半个。
“你怕什么?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陈衍瞟她一眼,忽然笑起来,“我是不会把你灭口的。”
青青身形一顿,终于抬头看向他,也露出笑来,“世子宅心仁厚,只是我一个孤女,原也不想知道这些不该我知道的事。”
已经吃得半饱,她放下筷子,倒了杯冷茶漱口,又慢条斯理拭一下嘴角,接着道:“不过下回若世子还有什么属下求见,能不能先把我支开?”
她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笑容明艳动人,“或许入京寻到父母后我还要嫁人呢,总不好惹出什么风言风语,污了闺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