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必须得派将领出征了,多等一日,便要多失一座城,上京便多一分危险。是夜,刚下过一场疾雨,下人提着灯穿梭庭院,满地水泽泛起粼粼晶亮。祁明昀回来时,兰芙已侧躺在榻上。
破天荒地,这次进来,她竟未出言赶他走。
祁明昀拾起她给予的怜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夜,待她入睡后,他便亲自与暗卫一同去找。
战况紧急,非同小可,他没有办法通通撂下政事不理,但他从未停止过找人,常常深清晨,他带着满身湿重露水回来,只为站在窗边看一眼她恬静的睡颜,只一眼,他又匆匆进宫上朝。
今夜回来得早,不论她愿不愿意听,是否会赶他出去,他都想同她说一件事。或许明日,他便要策马出征了。
观她这几日吃得睡得都好,他也算能暂时松懈下一分心神。"阿芙。"他试探着唤她。
他知道以往这个时辰她不可能入睡,她只是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同他讲话。烛火又将两道身影交融在一处,难以分开,祁明昀越走越近,更令两道身影黏在一起。“我明日要走了。”
墨时,
兰芙异常清醒,她装了这么多日,甚至放的那一场火,无非就是想令他相信她因丢了万念俱灰,就算哪日死了,也是顺理成章。
她记着祁明昀同她说过他不日便会出征,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哪日,是以放肆地演了几日,便也开始收敛几分。
她要让他安心离去。
一丝讶异在跳动。
可听到他明日便走,烛火被门缝带进的风吹得跃动摇曳,她也蓦然抓紧被角,眸中有回他,仅此而已。
祁明昀缄默片刻,在等她的反应,见她并无抗拒之意,许是听进了他的话,只是不想他掀开帷帐,衣摆沾上床沿,昏黄光芒失去隔挡,顿然涌入帐中,照得兰芙的侧脸光洁白皙。
"阿芙,我在找,我会派人一直找。"他的浅音响起,格外清晰有力,"阿芙,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只要她在等他,他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今夜,临别之夜,他将深刻领悟的一腔情思在她面前剖析挖出。“是我错了,阿芙,是我错了,你等我回来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待她,从来都不是像待一件可有可无的称心玩物,只是他从前宛如被蒙了心神,看不到眼前之物。
他的身旁,早已不能没有她,那反复浑噩,若即若离的五年,他不想再体会分毫。兰芙泪珠如断线,心口疼涩交织,又因侧卧,似乎透不过气来。她不想让他听到她的啜泣,紧咬着唇,胸腔堵胀难耐,宛如撑满气的球即将爆裂。他的这些话,若是早了五年说,他们之间就不会是这样。哪怕是晚了五年,能提前数月捧入她耳中,或许也不会同如今这般痛心交缠。可偏偏晚了五年,又晚了数月,他让伤痛率先填满了她的心,是以,便再塞不下其他的任何东西。
她不想听,她也不会再等他回来。
这段孽缘,也该彻底结束了。
这夜,她准许他靠近,准许他说了许多话,甚至准许他靠坐在她身旁。檐角的雨水点滴落到阶前,溅出道道清泠声响,她的呼吸绵长轻缓,帐内暖意浮动,缱绻舒适。
祁明昀终于靠近了她,他希望天亮得晚一些,最好此夜永不落幕。可天怎能尽人意,月落参横,窗透微光,烛火终于燃尽,烛台上蜡痕弥漫。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
两人皆睁着眼,不曾入眠。
兰芙不想转身,祁明昀不敢看她。
听着对方轻悠的呼吸,都以为彼此睡着了。
辰时,轻风吹断酝酿已久的雨意,熹微日光展露头角,满地映着枝桠浅动的斑驳掠影。庭院中人迹稀疏,下人执花剪裁叶,声响清脆悦耳。
祁明昀倍感舒心,他有许多年都未曾细细聆听尘寰之音,静赏山河景致了。还有那一大片金芒粼粼如波浪般的稻子.......
忆起碧云蓝天,脑海中回荡的便是那条泥泞的山间小道,雨后空濛朗润的层层山峦,曾经触手可及之物,如今再难回去。
此刻,即将策马赴黄沙的他,竟想抛却浮名浮利,与她归隐乡野。他以为她睡着了,缓缓往她头顶倾靠,想再看一眼她的样子。而兰芙在他靠过来的那一刻,瞬然闭上了眼。
身,该走了。
又这般磨了半个时辰,祁明昀落下浅浅一吻在她眉心,紧接着,床榻乍轻,他起了他吩咐菡儿,一定要照看好她,等他回来。
兰芙眉心泛着热痒,她伸手一揉,将那股麻痒之感驱散。听到他带上门,随即脚步声远去,她也即刻坐起身,穿鞋披衣下榻。菡儿说他走了,方才独自出了府。
兰芙的脚步仿若受到指引,一步一步登上别苑中最高的阁楼,任凭高处风声大作,她立在风中,眺望远方。
他今日未乘马车,是徒步出府的。
显于空旷处。
他穿了一身靛青圆领右衽袍衫,腰间束着玉璧蹀躞带,身影被重叠房檐遮挡,转而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