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流觞席上那些少年不同,他仅着一身银灰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那张脸却精致得有如一块美玉。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有如一口无波的古井,深沉无边,却干净得有如极地之雪,圣洁美好。
愣神间,发现少年身侧的侍人正举着明晃晃的刀,陆萸立马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感觉到口中传来一股血腥味,她忙将口中腥味吐出,却看到一颗门牙静静的躺在带血的吐沫中,心想:那把刀太吓人了,还是哭哭化解一下危机吧。
于是她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哭声响亮得把树梢上的鸟都吓跑了,这一哭,哭得实在凄惨。
“江澈”少年唤了近侍,然后用洁白的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
江澈得令,迅速将刀收回,然后走过去将陆萸扶了起来,问:“可有伤到?”
摇摇头,陆萸哭着回:“无碍,谢谢大苏。”
言毕,她尴尬的捂住嘴,掉了门牙,说话漏风了。
江澈却未取笑她,只小心的扶着她去河边,待她洗净脸上的污泥后,还细细帮她把头上的树叶和枯草拿掉。
“谢谢大苏”陆萸又道。
“举手之劳”江澈笑回。
脸和手皆已洗净,可头发和衣裙却沾满污泥,陆萸这时真后悔早上拒绝了木槿想多带一套衣裙的方案,闻着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腐霉味,她局促的走到离少年几步远的地方,便不敢上前了。
少年见女孩洗净脸后面色红润,且未见有其他伤,边咳嗽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心想:这是个健康的女娃。
陆萸犹豫了一瞬,才走过去理了理裙摆小心地坐了下去,二人中间案几上除了香炉、茶具、食盒,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她在心中偷偷想:真是怪人,钓个鱼还摆这么大的排场。
少年终于停下咳嗽了,微微一笑:“我这里有点心,你可要用些?”说着,把黄花梨木食盒往陆萸跟前推了推。
陆萸没马上打开食盒,只是小心的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平日里估计不常笑,浅色的唇角微微上扬,看似有些不自在。
“我的门牙掉了”陆萸开口。
“小童莫怕,牙掉了还会长”少年轻声安慰道。
奇怪,少年身上透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暮气,让陆萸觉得他像个长者。
话音刚落,他又咳嗽起咳来了,咳得双颊都染上了红晕。
来不及多想,陆萸起身手忙脚乱的给他的茶盏续上水后递给他。
饮过茶,少年沾上病气的眉梢舒展开:“可吓到你了?”
摇摇头,陆萸问:“公子需要找医官吗?”
“无碍,旧疾而已”少年解释道。
陆萸心中忍不住可惜起来,这么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病秧子。
“你是哪家小童?我让江澈送你回去”少年问。
“少主,属下不能离开”江澈急道。
少年边咳嗽边摆手:“方言很快就回来了。”
“家父是丹阳太守”陆萸忙回。
着一身绿裙子微笑的陆萸,圆圆的脸上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眼神清澈坦然,笑的时候还有一对圆圆的酒窝。
这一刻,少年突然想起了寒食节的青团,圆润软糯,还有淡淡清甜。
“在下曹壬,字君期”阳光下,少年莞尔一笑。
此时的水面像一面镜子,热烈的骄阳被反射上来,悉数落在曹壬白皙无暇的脸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恍惚间,陆萸回:“你唤我阿萸吧。”
这是陆萸第一次见到曹壬,一阵风吹过,蜻蜓轻点足尖飞过水面,掠开圈圈水晕,然后落在了鱼竿上,彤红的翅膀在风中轻轻煽动着,像开在鱼竿上的花,这也陆萸见过的最美的春天。
再多词汇都形容不了她此时的心情,瞬间愣神,她忙起身行礼:“臣女见过公子。”
曹壬,年十三,南安王嫡长子,生母琅琊王氏早逝,其因体弱多病无缘世子位。
这是陆萸之前从陆婠口中听到的关于他的信息,君期:寓意身贤体贵、温文尔雅、光明磊落,这表字也真真配得起他。
“无须多礼,可唤我君期”曹壬嘴角微微上扬。
他这一笑,像是柳叶梢尖那一点清透的春日风光,干净温暖。
陆萸想起陆氏和南安王府的婚约,慢慢放松下来,她对吟诗作赋不感兴趣,且现如今这一身泥污的模样出现在翠微亭,定是要被那些贵女取笑,连带着阿姊也跟着难堪。
思及此,她对曹壬道:“若方便的话,能否先让大叔替我向家人报个平安?我想留下看您钓鱼。”
闻言,曹壬愣了一下,从小到大,没有小孩子愿意陪他玩,他们都觉得他太闷,更别提陪他钓鱼。
话才出口,陆萸便觉有些唐突,忙问:“可会打扰到您?”
摇摇头,曹壬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