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露重,月色隐约。
玉山脚下,东面山石陡峭,有几人在林中奔袭。
偶尔月光拂而过,将他们手上的铜锣照得噌亮。
“这晋大人到底要干嘛。”其中一人抱着一袋炮仗,低声抱怨道,“就算是要招安,也犯不着上赶着给那些山匪庆贺吧……”
“不是为了庆贺。”前边詹平颇有些无奈,开口道,“是为了消他们士气,耗他们心神。”
“耗?”那人迷惑地歪歪脑袋,“我们军里八百弟兄,为什么要跟这一窝子匪徒耗?直接打上去不就成了?”
“这不是州里段大人不让见血?”
詹平默不作声,反倒是一边年长些的朱连山开了口:“山上的匪老大不肯降,硬攻上去动静肯定小不了,现在裴大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只能耗?”
听到这里,詹平忍不住叹气:“而且耗还耗不起,东边倭寇时常作乱,咱们得速战速决,不能在西边这拖太久。”
锦州虽为下州府,但无奈地广人稀,沿海线长。
那对岸的倭寇便如同田里的地鼠一般,南边打完北边冒,他们军备一般,出不了海,便只能在岸上被动防守,南北两头跑,已是苦不堪言,偏偏如今西边又出了匪患。
所有人都默默叹了口气,若非裴筵一向爱护营里弟兄,将士们都为着这么个将领甘愿忍受些苦,只怕营里早就是一盘散沙了。
“咱们裴大人与段大人同级,为什么要听他的?”队伍最末,年纪最小的王敬愤愤不平,“就算是段家小姐被绑上了山,也轮不到他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吧。”
营里谁不知段从开与裴筵素来不对付,一向是能有多大绊子就使多大绊子,裴筵也不是吃素的,二人共事多年,段从开从没在裴筵这得过半点好处,他的事,营里也是一向不管。可这回不知怎的,裴筵竟然从了段从开的意。
朱连山默了默,抬眼看了眼詹平,见他无言,只能幽幽开口道:“马低头为吃草,人低头为谋生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营里八百弟兄,还指着那一成军饷喘口气呢。
脚下山石飞掠,王敬并不知道段从开与裴筵的交易,他没听明白朱连山的话,方要开口问,抬头便瞧见了灯火通明的山寨。
詹平抬手,示意他们熄声。
他们到了。
……
因着要办喜事,今日山寨里纷外热闹。
堂中大汉落了满座,杯盏相撞,大笑之间酒水飞震。
几个行酒令过,红布明烛相衬映,气氛愈发热烈。
林柏被人簇拥着,站在桌旁敬酒,山匪们面上挂着喜庆的笑容,可话里行间却都是调笑。
“俗话说:聘者为妻奔为妾。你小子好福气啊,当了土匪还有人上赶着给你当媳妇?”
林柏面上谦虚,只赔笑着道:“再有福气也比不上大哥您啊……陆嫂那一手厨艺,山里谁人不羡慕?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语罢,便有不少人向堂外看去。
陆勇也看向堂外,林柏的恭维他颇为受用,可看着外边妻子健壮的身躯,他仍旧有些不满意,道:“厨艺再好又如何?也比不上你那美娇娘啊……”
堂内哄然大笑,所有人视线又回到了林柏身上。
而堂外拎着食盒的陆嫂,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寨里小路多碎石,陆嫂盯着脚下,小心翼翼地前行,心里记挂着段从南。
今日忙着婚宴,这姑娘不知道犯了什么犟,一定要遵从山下的规矩,整整一日不进水食,生怕为这场婚宴带来一点霉运。
想到这里,陆嫂暗自摇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为着个男人,一朝从千金大小姐变成了山匪婆子,她想不出比这更霉的事了。
房门敲响。
屋内段从南骤然紧张起来,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悄悄抓紧了膝上的布料。
“段姑娘?”
门外陆嫂的声音响起,段从南猛地松口气,抬头,透过眼前鲜红的布料看向门口:“陆嫂啊……请进。”
陆嫂将门推开,转过头,入目便是在榻边坐得笔直的段从南。
她心下又是一叹:这丫头也忒不懂变通了点。
陆嫂将食盒放在一旁桌上,看向段从南,笑道:“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段从南低下头,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肚子:“多谢陆嫂了,只是今日婚宴,新娘子不能进食的。”
不止是因为规矩,段从南心想:今日是她和柏哥哥大婚的日子,她想给他留下最美的印象,她希望自己的腰是细的,脸是白的,她希望自己娇软柔弱、惹人怜惜。
想起林柏,段从南幸福地笑了笑:“柏哥哥呢?”
陆嫂盯着段从南脸上的红盖头,不用掀开看,她也知道底下是一副温柔似水的笑容。
她又是一叹,端起一盘肉,走到段从南身边,试图勾起她的馋虫。
“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