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叫一个成年的远房子侄将人抱进去的。
姜远是在战场上受伤,后来伤势渐重,病体沉疴,从褚氏乳母口中得知尚有一孩儿存世,才硬生生吊命到今日,所以一应物事都是齐全的,下人们很快就在府里挂上白布,换上丧服,报丧贴也都发了出去。
其实不必报丧,蓟州的权贵们也都知悉消息。
姜远虽说吃了败仗,连丢四郡,可还占据着蓟州,是蓟州的主人,又有左丘始坐镇,即便从晋、魏、宋三国手中夺回四郡不大可能,但蓟州城坚墙固,勉力喘息还是能的。
在姜远的势力没能完全失势前,蓟州本地的豪族自然会做好面子情。
因此,短短几刻,明明是白幡哭灵,可往来的宾客却络绎不绝,都不像是丧事了。
姜真答谢答得头昏脑涨,尤其她才刚认回来,即便身边跟着帮她认人的仆从,也觉得头大如斗,更别提作为孝子,她还得来一人就拜一下,若是对方再说些宽慰勉力的场面话,她就更辛苦了,又得面露悲戚,又得咬文嚼字多谢人家的关怀。
旁边的仆人还解释说至少得停灵三日,姜远膝下只有姜真一个活着的儿子,守夜也必得她来。
换成别人,咬咬牙忍了,但姜真不是什么实心人,真要是老老实实跪在在这里三天滴水不进,她人怕是就废了。再说了,她心里还记挂着点别的事呢。
仆人本想拦她,劝上一劝,姜真听着连连点头,在仆人以为她听进去的时候,慢悠悠道:“道理我都懂,但人有三急听过没有?总不好叫我被憋死,到时候父子俩一块出殡,那才是真正连摔瓦的人都没了。”
姜真看了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急得脸都白了的仆人,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慌什么,去趟茅厕能用多久?来,给我指个路。”
仆人是家生子,祖孙三代伺候姜家人,虽说怕得不行,但血脉里的忠诚天赋还是叫他垂着头,乖乖指路。
姜真一拍他的上臂,道了句谢,就神态自然的走了。因为是亲生子,她穿的是麻衣草鞋,在周遭独一份,还是挺醒目的,可她面色自然,完全没有被注视的不自在或疑惑,大摇大摆的从小门溜出去。人的气势是相对的,她越是沉住气,表现得理应如此,越是让本来知道道理的人自我怀疑,轻而易举唬住了其他人,连个出言拦的人都没有。
但有的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姜真才走出去没两步,姜远托孤的高瘦男子仿佛有感应般出现在她面前。
他手执羽扇,踏步而来,神情并不慌张,也无责怪,面上虽仍有悲戚之色,却出声温和,“少主,您该回堂前了,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不好失礼。”
姜真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她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况且,高瘦男子来寻她,又何尝不是她在等高瘦男子过来。
“啊!”她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故作懊恼,“我还以为他们都看见我出来,就知晓是我有事,您放心!下回出来我肯定和他们都说一声,告告饶。”
她认错认得快,面相又善,看着就叫人觉得率真实诚,姿态放得还低,换成寻常下属,介于她的身份,此刻怕是已经被噎得不行,遭她糊弄住。
但高瘦男子没有,他仿佛看穿了她,始终淡淡注视,不为所动。
光照正盛的金乌忽被云朵遮住,洒落的炙热日光陡然消失,假山院墙悉数蒙上阴影,天宛若在顷刻间暗下。
一大一小都不动也不说话,气氛渐渐凝滞,姜真嘴边的笑意慢慢抚平。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得衣裳飒飒作响,连同遮住金乌的云朵也忽然散了,日照陡起,亮得耀人眼,如同姜真转变的态度一般。
她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经年奔波挨饿,身量像是八九岁,殷切的朝高瘦男子走去,双手掰扯做着小动作,仰面望向他,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期期艾艾道:“仲父!”
纵然知道她在外流浪多年,养成市井习气,有一肚子把戏,可是主公的灵柩在前,嘱托殷殷在耳畔,看着这张肖似的面容,小心希冀地喊自己仲父,左丘始终究是叹了口气,主动道:“少主若有忧虑之事,不妨与臣言说。”
姜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姜远能在乱世打下基业,肯定不是傻子,他托孤的对象定当是极为信任的。
姜真的种种思虑仅是在脑海中存在一瞬,紧接着便低下头,面色羞愧,两边食指交缠,“仲父,我错了,我就是想出来找找看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她、她病得很重,路上就高烧不退了。”
“她甫一进府,便请了蓟州最好的郎中前来医治,如今当喝下药睡去了。你不必担心,会有人照顾好她的,她的病是娘胎里带的沉疴,往后以珍稀药材慢慢调理,不会有碍,但左眼怕是治不好了。”左丘始娓娓道。
姜真松了口气,她曾攒钱带青娥去看过郎中,所言相差无几。只是乱世下,买那些珍稀药材并不容易,财力权势缺一不可,才一直耽搁,如今以姜家的家底治一个小女郎,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还、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