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也不是无的放矢,阴阳怪气前,她曾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军师左丘始,见他面上并无焦急之色,甚至如料中她会看过来般,早早望了许久,冲她轻轻颔首,她才大胆开口。
家里有个足智多谋的长辈就是好,做什么都放心。
姜真慢悠悠地等马冲父子反应。
却见马冲的脸青红交加,最后化作黑沉,他俩不愧是父子,神情变换都如此相似。
有前一遭的变故,又有姜真这等令人措手不及的阴阳怪气,委实挫了马冲锐气,先前隐隐胜券在握的得意是瞧不见半分。
其余的人面面相觑,手还维持着拦的动作,但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戏总得唱下去,不好这样僵持下去吧?
然而左瞧瞧右瞧瞧,能主事的左丘始老神在在仿佛看不见这乱子,名义上最有权力平息这件事的姜真就更不必说了,她唯恐天下不乱呢。马冲的拥趸,曾经的陵南郡官吏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眼看逐渐胶着,忽地,灵堂之外好似传来其他动静,锵锵碰撞,倒像是……
盔甲和兵戈相撞的声音。
“大哥!!弟弟来晚了!”隔着老远,中气十足的哭嚎声越过门墙清晰入耳,那粗犷的声音,豁亮的嗓门,叫人一下就听出来人。
灵堂前,不少曾经跟随马太守在陵南郡做官的人都自灵魂深处打了个冷颤。
老天奶啊,这尊恶神怎的回来了,不是说在和晋国的军队交战吗?
纵使心里抗拒恐惧,可越念人来得越快,一座似大山般宽阔壮硕的身躯涌进灵堂,“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好的石板铺就的地面似乎都颤了颤。
“呜呜呜,大哥呐,你怎的就舍得抛下兄弟我,叫兄弟往后可怎么办?”他面圆肉厚,髭须茂密散乱,几乎囊括大半张脸,须里头似乎还藏了沙,说是满面风尘完全不为过,总之一瞧便是疾驰赶路过的模样。
但最显眼的还是他的哭嚎声,跟前头来吊唁的人相比,当真是两种景象,那些人也不乏落泪的,但大多泪轻流袖慢拭,哪有这髭须大汉哭得厉害,扯着嗓子,泪洒如雨,几乎可称为似孩童般无保留的嚎啕大哭了,与他粗犷凶悍的外表截然不符。
姜真回想起自己来的路上探出的消息,初时惊诧过后,就琢磨出眼前人是谁了。
姜远的义弟骠骑将军庞彪,两人幼时曾是邻里,姜远亲娘过世得早,他婴孩时还曾喝过庞彪娘亲的乳水,长大后重逢,二人一起在乱世打拼。姜远部下虽多,但真要挑一个第一忠心的,那必是庞彪。
庞彪勇猛壮硕,身形似座肉山,他哭归哭,但还记挂着自己大哥信中所言。
“你是真儿?”庞彪眼眶血丝密布,狼狈肮脏,可依旧有罗刹般的血腥悍勇气势,在对上披麻戴孝跪在火盆前的姜真时,勉强放轻声音,拿出对自家崽都没有的耐性。
他可怖的身形有点震撼到姜真,而僵硬却仍旧努力释放和善的表情,则让姜真意识到了点什么。
她点头,随即双手交叠俯身于地,额头碰着手背,行了个跟前面都不同的大礼,不如成年男子朗声但口齿清晰,“侄儿拜见叔父!”
姜真这一声“侄儿”,一声“叔父”可把庞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给勾出来了,泪水打在正在吞噬纸钱的火盆上,堪堪烧成灰的纸钱被打湿一角,发出“息”的声音,连同跳跃中的火苗都抖了抖,灰烬升起,漂浮,最后落到庞彪的头上,落下灰印。
庞彪却没有注意到。
他蒲扇般的大手置于姜真的肩头,那手粗糙、长满厚茧、杀人无数,可也厚实温热、是长辈予以的有力可靠,具有安全感。
“好侄儿,大哥将你托付于我,我庞彪别的没有,好赖有身力气武艺还有条硬命,就是死了也要护好你,保住大哥留下的家业。
“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想抢我大哥打下的基业,呸,我老庞必定撅了他们的祖坟,将那些孙子连同倒霉祖宗一起剁成肉泥喂狗!”
姜真当即酝酿出泪意,带着点哭腔应道,“多谢叔父!”
尽管很伤心,但庞彪是打惯仗的人,对周遭的环境很敏锐,而且他是早就被军师送信急召回来的,自是知道出事了。现下再一看灵堂前的狼藉,众人凌乱的站位,哪里看不出是刚刚闹过事。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气势凶凶,又兼曾经做过不少“好事”,光那么一瞪眼就够叫不少人胆颤心惊了。
庞彪粗壮的手一抬,成排重甲加身的兵便踏着沉重的步伐进到灵堂两侧,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眼底还有杀戮之意,光是站那,便叫本就阴凉的灵堂寒冷煞人。
“去你个八辈祖宗,刚才是哪个敢在我大哥灵前闹事?怎么,如今做起缩头乌龟了?”庞彪站在两侧甲士中央破口大骂,他那嗓门,说是‘余音绕梁’也不为过,吼出来后,许多人都低下头,犹如鹌鹑。
姜真猜测,之前姜远的那些忠心的部下之所以隐忍不动,应该是军师左丘始特意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