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都会有病耻感,戚柠也不例外,那些关切的、悉心的、抱歉的目光,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是个病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身边人通通先入为主觉得她会难过,于是提前一步比她更在意、更敏感。
避免在她面前提到体育相关,假装当她只是个讨厌运动的正常人,说“错"话后自责不已不敢在她跟前露脸………时间久了,连戚柠都深以为然,以为她很介意这些。但出乎意料,刚刚颜栗那样唐突"冒犯”她的隐私,她却一点不感到难堪。
甚至很轻易就接受了。
像接受自己今年15岁一样简单自然。
原来她有运动型哮喘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不可告人。所以,戚柠决定顺其自然接受体育委员的职务任命。因为她喜欢这个学校,有颜栗这么别具一格的老师,能容纳封砚这样不乖的学生。
逻辑如此简单。
思路断在这儿,戚柠被一声“封砚"唤回心神。她懵懂地望望颜栗又瞧瞧封砚,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又晕晕乎乎扭回头,继续走路,继续分析琢磨,管好自己的事情。
来到最后一排。
仅剩的两个位置是挨着的,昨天下午才刚大扫除,新学期新气象,桌面被热心同学擦得很干净,椅子推至桌底,椅背贴着桌沿,摆放工整。
旁边的窗户也一尘不染,透明地映出窗外蓝蓝的天和婆娑的树影。
戚柠不自觉眺望窗外风景,等她收回视线,靠窗位置的椅子已经被封砚拉了出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包酒精棉片,将干净的椅面和桌面又仔细擦了一遍。
戚柠站在旁边等着他擦,很有耐心,半点不觉得他的行为奇怪。
她太习惯被人这么示好。
习以为常到必须特意提醒大脑,才能记得向对方道谢,彰显自己有礼貌。而今天,她思考的内容有点多,脑容量过载,一不小心忘记了讲礼貌。
很快,座位擦拭干净,酒精挥发,皮质坐垫恢复干燥。戚柠没有迟疑,无比自如地上前一步,坐落在椅子上。尽管她此刻内心心不是很平静,有很多关于怎么当好体育委员的想法,想要跟封砚交流探讨,但戚柠还是以班会为主,先乖乖坐了下来。
她取下书包,将水杯和文具袋放在桌子左上角。偏头,却不意撞见封砚眼底一闪即逝的讶然。戚柠满心疑惑回望了半分钟,终于迟钝地记起来。她展开笑颜,语气也真诚也不走心地补上那三个字:“谢谢啦。”
真诚是她眼神明亮纯净,不走心是她坦荡得理直气壮。戚柠已经算是非常没有大美人自觉的美女了,软弱单纯,好哄好骗,身上半分娇蛮跋扈大小姐的气场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不经意还是暴露出她的高傲骄矜。换个角度想想,也挺正常。
从出生那刻起,所有人随时随地都在呼吸空气,但又有几个能记得去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一呼一吸,无需索取恳求,氧气在肺部循环,一切自然发生。是啊,多稀松平常的事儿,没必要去大惊小怪感恩戴德。
对戚柠而言,接受别人的示好还真就跟呼吸一样平淡日常。
她认知就是这样的。
有限人生阅历里,她的世界只遇见过喜爱她的人。三个字一出口,封砚似是短促轻笑了声。
他点点头,却又不像在回应,接着,混不在意抽出张酒精棉片,拖开椅子,将旁边的座位也重新擦拭干净。等待酒精挥发的功夫,他单只手搭在椅背上,撩眼皮淡淡再次扫了一眼新同学。
戚柠正在书包里翻找什么东西。
亚麻色长发松松披散在身后,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也跟着从肩头垂下,她抬手随意把头发夹到耳后,没两秒,头发又掉下去,只这么观望,封砚都能想象到她头发有多丝滑。
果不其然,下一秒,发丝再一次从她耳后逃脱。再口口复,戚柠懒得管了,任由头发这么掉落着,专心致志找她的东西。
失去束缚,头发彻底长了脚,争先恐后往下跑。封砚眉毛动了动,喉结上滚,他移开目光,扶着椅子顺势坐在位置上,没有再看她。
恰巧隔了道走廊的左边,有男同学递过来一页纸一一遵守校规校纪承诺书,班会最后一项议程,让大家轮流传递签名。
封砚漫不经心接过来,浮皮潦草瞧一眼,刚要再问对方借一根笔,没来得及开口,一支粉色的按动笔主动送到了他面前。
封砚垂眼,戚柠没等他接,直接把笔放在了桌子上。看似避嫌的行为,谁成想,下一瞬,她竟是将两只手撑在坐垫两边,身体向左侧方倾斜,肩头微耸,更近地凑上前来,盯着他手上的那张纸,提前浏览校规校纪条例。鼻翼传来类似青柠香气的味道,很淡,从她头发上散发出来。
封砚偏头面无表情看过去,戚柠垂眸认真阅读着条例,薄翘鼻骨下面,粉唇无意识一张一合,边看边默读。居然真的心思全扑在那页纸上。
封砚故意将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戚柠仍旧不为所动,自顾自阅读,丝毫没有察觉。